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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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居住地被划定为高风险地区的第二天,小区里免费发放了一些中药汤包,说是能够预防感染。我不是很想喝,但也在吃完早饭后撕开尝了一点。药水入口,我发现这味道竟很熟悉,它大概包括金银花、甘草、胖大海、沙参······因为最近嗓子很不舒服,我便一饮而尽。我的嗓子从十岁左右就有了病症,一直没有彻底好过,当时妈妈为我找到一个中医,那个穿着中山装,上半身很胖的老头给我开了一个并不复杂的药方,我自然认不得那些潦草的字,但从妈妈口中问了个明白,那上面写的是金银花和甘草这些听起来就没什么害处的植物。妈妈便拿着那张纸去药房抓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每天都能得到一碗喝起来并不算太苦的铁锈色汤汁。
妈妈因为每次抓药都要排很久的队,再加上这些中药也并不便宜,时间一长免不了埋怨我几句,说我不听话,衣服穿得太少才冻坏,或者出去玩不带伞,导致淋雨生病。但我知道,这些都不是让我嗓子眼长出一层小红泡泡的真正原因,事实上,这只和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叫王郦烨,我视觉记忆中永远的一部分。她有一对略大的门牙,不甚明显的雀斑在细长的眼睛下如众星捧月,发型则是三齐头。如今我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这个发型,发现当下更多人喜欢叫它“妹妹头”,我不喜欢这个新名词,而且王郦烨也不是妹妹,她年龄比我大一岁,个子也比我高。
那时候我十岁,刚上完四年级。可能是因为那句顺口溜“五年级的流氓一大堆”,我总觉得只有上了五年级才算大孩子,于是一心想着着赶紧过完暑假加入大孩子的队伍。没想到放假才没几天,胡同里就真的来了一个大孩子。那天下午,郭阿姨领着王郦烨敲开了我家的院门。这对母女的衣服湿漉漉的,其中女孩儿也就是王郦烨的手里拿着一兜橘子。我记得郭阿姨和妈妈在沙发上坐着说话,我就和王郦烨坐在小板凳上,同样是并排着。她的眼睛四处看着,好像在研究房子的结构,而我听着大人的谈话,得知她们是刚从市里搬过来的。王郦烨原来在市里上小学,成绩总排第一,但是新学期她要在县里的小学上,和我一起。我偷偷瞄着她的头顶,估摸着她会比我高几厘米。
“你要吃一个橘子吗?”她突然说。
我没有回答她,用手隔着白色塑料袋去触碰那些橘子,那个塑料袋是乳白色的,而且和作业本的纸一样厚,和我平时常见的透明薄塑料袋很不一样。我知道,在客人还在的时候就把礼物吃掉是很不礼貌的。
“这是丑橘,我可喜欢吃了。”她把手伸进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橘子给我。说实话,我没有见过这种橘子。剥开皱巴巴的橘子皮,撕掉并不粘手的橘络,我掰了一瓣果肉放进嘴里,没想到可口得很。尽管故作淡定,我相信脸上的表情一定把我出卖了,因为王郦烨在一旁说:“是不是特别好吃?”
“好吃,剥皮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坏橘子呢。”我说。听到我的话,大家都开始笑,王郦烨露出了她的两颗大门牙。
郭阿姨开始说以后我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找姐姐辅导,以往听到这类话我会很反感,但那天没有。她们走后,妈妈一边夸这橘子好吃,一边喟叹王郦烨她们娘俩时运不好,连搬家也遇上阵雨。我不觉得淋雨是件坏事,午睡的时候,我梦见橘子和门外的雨水变成了橘子汽水慢慢滑进我的脑袋。随后的好多天,我的空闲时间都是去找王郦烨玩。
在王郦烨面前,我的暑假作业简单得像数手指头,至于她,因为转学的原因根本没有暑假作业,我们有数不清的玩耍时间。
那是个尤其多雨的夏天,如果是下着雨,我们就在王郦烨家里一起玩大富翁,或者肩并肩地看冒险小虎队。她还有一套儿童恐怖丛书,有一本上面标注着作者得过“爱伦·坡”奖。那套书很新,王郦烨说她没有看过,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怕自己看过后忘不了。
“怕晚上睡不着觉呗。”我说。
王郦烨扬起下巴说才不是,我们就一起看了其中的一本,其实也没什么恐怖的,内容和一般的推理故事差不多,主角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
如果是晴天到户外玩,我就带她去找珠颈斑鸠的巢,期待能从下面捡到不小心被挤出窝来的小斑鸠。又或者去和其他胡同的小孩们玩丢沙包,如果我们其中一个被砸中了,另一个人就也故意被砸中,这样我们总能并肩作战。
在去王郦烨家里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我隐约感觉到,这就是所谓的单亲家庭。 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件事。而回到家里,妈妈也没有特意和我说过这户新邻居的家庭情况。我偶尔能捕捉到王郦烨的忧伤,但这不代表什么,连动物也有不开心的时刻,不是吗?
事实上。王郦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看书时她能够猜出凶手,生活中也善于推理。有次我去找她,站在胡同中央,王郦烨看着我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
“因为你长白胡子了。”
我用手蹭了一下嘴唇,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牛奶沫。
“我喝牛奶了刚才。”我不好意思地说,“没擦嘴。”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长高?”她问。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喝牛奶确实有助于长高,但是运动也很重要,游泳是最好的。”
王郦烨似乎对我长高的事情很上心,她带我回家拿了两套泳衣,我则稀里糊涂地带着她到了水库,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她我对身高其实没有那么在意。来到水库旁边,只有几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大孩子在浅滩戏水,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进中心游泳,又像是永远不会。我们镇上的孩子都对这座水库有些恐惧,倒不是因为这里淹死过人,也许以前有,但我们是不知道的,恐惧是因为有人在水库旁的大树上过吊。当时警方把死者的照片,包括牙齿和脚趾的细节(方便死者家属认领)打印出来贴在各处的电线杆上,那个死去男人的可怖面容让班上的同学看了都害怕极了,从此轻易不敢往水库溜达,即使我和一些同学离水库不远。
几个初中生走后,我们并排坐在水边洗脚,大胆的鱼儿会试探性地游过来再游走。我穿的是王郦烨爸爸的黑色泳裤,对我来说有些宽大。王郦烨穿的是一件蓝色连体泳衣,胸口的位置有蓬蓬的蕾丝装饰。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天鹅。“别玩了,准备下水。”王郦烨过了会儿站起来说。我在最后关头告诉她这周围死过人,可王郦烨却不害怕,还说我们都是要死的。
王郦烨先往自己身上泼了些水来适应水温,接着溜入池中。她游到水面中间又折回来,途中变换了几种泳姿,每种姿态都舒展而优美。轻巧的水波从她经过的地方向四周蔓延,整座水库都有了质感。
她游得实在是好,爬上岸的时候短发也只湿了一半。
上了岸的王郦烨开始劝我下水。
我不会游泳,也不想学,也许我以后会背着她学,等游得像她一样好就和她一起游,可是现在让她教我,未免有些难为情。我用怕学不会,怕挨爸爸的骂等理由一直搪塞。可是王郦烨对我这样说:“你这也害怕,那也害怕,还想长高吗?”
“肯定还有别的方法啊,课本上好像写着,要补钙、补充维生素······”我尽量岔开话题。
“游泳是最能见成效的,相信我,而且学会了就不怕发生落水这样的意外了。”
“我又不喜欢到水边玩,基本用不到······”我又说。
“万一呢,万一你坐船的时候掉下来。总得应对这种情况吧。”
“船上肯定有其他人,我就大声喊救命。”
“那万一船上就你自己呢?”
“我身上肯定有救生衣。”
“万一救生衣破了呢?”
她设定的条件越来越苛刻,连她自己也觉得发生的概率太小,但她还是,用一种憧憬又伤感的,或者说求救的眼神看着我。
我该怎么回答呢。
“你说这些没用,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呢。”
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事实,于是拿来辩驳。
王郦烨似乎是不高兴了,她擦了擦身上的水,又跳入水中游了起来,这次她的头发一下就全湿了,我想她一定是不高兴了。
王郦烨在水中游了很久,而我在岸边,学着她一开始的准备动作,往自己的大腿上泼一些水,或者整理整理自己的泳裤。王郦烨再次上岸后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把泳衣换了下来,我也赶紧换好,准备还给她。这时候开始刮凉风,我感到一些雨点打在脸上。王郦烨来到我身边,游了这么久,她的嘴唇有些发紫了。
“泳衣都先放在你家里。”这是那天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一前一后地回去,淋着雨分别回家。
我进门时雨已经很大了,我喊了一声妈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我走进堂屋,看到妈妈和郭阿姨都坐在沙发上,她们的膝盖紧挨着,手里拿着揉成团的卫生纸,好像都哭过。
“回来了,姐姐呢?”妈妈用很慢的声音问我。
“王郦烨也回家了。”我说。我站在屋子中央,直觉告诉我别去看她们的脸。
“那我先回去,给闺女做饭。”郭阿姨并不避讳自己此时沙哑的嗓音。余光中她坐了起来,路过我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
“这孩子真听话。”郭阿姨把手放在我头发上说道。
第二天,随风摇摆的雨丝在院子里清晰可见。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没有去找王郦烨。到了晚上,表哥被妈妈从医院带到家里,原来是四姨因病住院,姨父没时间照顾表哥。表哥只比我大上几天,活泼好动,经常惹祸。在得知我前些日子一直和王郦烨玩后,开始嘲笑我:“我说你现在怎么和个女生一样,原来是整天跟着女生抄歌词,跳皮筋。”我告诉他在王郦烨家里可以玩飞行棋和看恐怖书,他也不感兴趣。
“那些都是女生玩的。”表哥说,“现在都玩组装陀螺,我刚买了一个,在家呢,能加四个攻击环。”
“她敢去水库游泳,你敢吗?”我问。
“游泳?有什么好玩的。”
“能锻炼心肺能力,刺激骨骼发育,能长高。”
他还是不屑,说:“我已经有长高的秘诀了。”
“什么秘诀?”
表哥也不卖关子,说道:“你用鼻子吸一口气,想象这口气流过你的全身,然后再用嘴吐出来。没事儿就这么做,很快就长高了。”
这一听这就是他爷爷告诉他的,那个老头儿神神叨叨,胡子留得尺把长,隔一段时间就去山上隐居。相比之下,我还是相信王郦烨的话。
过了几天四姨出院,表哥也跟着回家了,因为连续的降雨,我们都没有出过门。现在表哥回家,他可以去玩自己的陀螺,而我能够去找王郦烨补一下这几天的作业。
去找王郦烨的时候,我远远听见胡同口的两个大妈说到王郦烨的名字,好像还提到了她的爸爸,我故意走得很快,这样就听不到了。其实我想知道她们说话的内容,但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我认为那一刻她们都是王郦烨的敌人,而我和王郦烨是站在一起的。
我和郭阿姨打过招呼后来到王郦烨的房间,上次看过的书还摆在桌子上,她则躺在床上,用另一本书盖着脸,似乎不知道我进来。
“快醒醒,我有作业要问你。”我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大声说道。
王郦烨一动不动。
“你不起来我就走了。”
她还是不动。
我悄悄地走近,结果她突然坐起来,吓了我一跳。
“哈哈哈哈,胆子真小。”
我转身装作要走。
“别走,陪我玩一会儿。”王郦烨说着起身,穿上拖鞋,走到学习桌前。
我拿起上次一起看的那本书,问她往前读了几页。
她往桌子上一趴,声音像从肚子里发出:“我没读。”
“那你这几天都干嘛了?”
“躺着,我老感觉自己没有力气。”
看她有些难受,我没有再提作业的事,于是提议一块看书。
她沉默了几秒,说:“我眼睛累,你帮我读吧。”
“好。”我打开书,翻到上次看的地方读起来,慢慢地她睡着了。我抬起头,看到她的头发遮住了眉毛,在她的后面,床上有几件颜色鲜艳的新衣服,吊牌都还在。
接下来有半个月之久,王郦烨去了市里,妈妈告诉我她去学钢琴了,可王郦烨从来没和我说过她会钢琴的事情。我每天路过她家门口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到她的声音然后进去问问钢琴的事情,但总是不能如愿。郭阿姨说我可以拿王郦烨的书看但是我拒绝了,否则我们怎么保持相同的进度呢?
后来我终于听到了王郦烨的声音,却料不到是她的哭泣。
其实那天我正在睡午觉,可王郦烨的哭声我在卧室躺着就能听见。我冲动起来,没有穿鞋来到她家的门前,听到王郦烨嘶哑着说要回去上学,但郭阿姨严厉地说“不行”、“不能去”。我能想象郭阿姨在说不的时候一定没有看着王郦烨的眼睛,否则她一定不忍心那么无情。王郦烨又说爸爸会来接她,郭阿姨还是用“不行”、“不能去”来回答。随后是王郦烨的哭泣和无济于事的请求。我默默地走回家,明白她一直都想离开这里。在这本该产生同情的时刻,我竟有些生她的气。
离开学也就不到十天了,我拿出暑假作业重新列出学习计划,如果能够认真执行,我就可以在一周内全部写完。我坐在学习桌前,内心不止一次想起王郦烨。她是更喜欢妈妈还是那个我只见过他的泳裤的爸爸呢?她想回去是因为想爸爸了还是单纯因为想回原来的学校呢?妈妈常和我说市里的小学多么好,惋惜没能创造条件让我去就学。王郦烨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弃。而且她一定很想念她的同学们吧,她这样的性格,应该有很多好朋友。我的气渐渐消散了。
一个晴天的午后,我躺在竹椅上打盹。我一点也不觉得热,因为太阳已经失去了威力,我是说,夏天快过去了。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王郦烨突然来找我。她质问我怎么不去找她玩,我撒谎说以为她去市里上学了。她不计较这么多,要我拿起泳衣去水库,我们几乎眨眼间就到了水库旁。
换上泳衣,她先跳进水里。
“下来。”她说。
我仍旧往身上泼一点水,慢慢向她走去。
“我觉得仰泳是最简单的,比蛙泳还要简单,你跟我学。”
王郦烨突然倾斜身子,两条胳膊轻轻拨水,双腿几乎浮在水面上。
“不用担心沉下去,水会托住你。”
她的眼睛少了几分童稚,倒让我更加信任,我学着她的样子,让双脚离地,可头部却快速下沉。我正要担心呛水时,王郦烨伸出双手托住了我的背。
一种奇妙的感觉控制住了我。很难分清那种感觉是因为她的手比水更凉还是因为比水更暖和。我的心脏因紧张跳动得更加迅速了。
我趁机开始划水,竟然开始在水中前进,并且游得很快,我向水面中心游去,就像上次她做的那样。可到了水面中心,我又开始下沉了,我的嘴里眼睛里全是水,只有耳朵能听见王郦烨喊我的名字······
“你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王郦烨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两个丑橘。
“你怎么不救我。”我从竹椅上爬起来,还未能从刚才的梦里完全恢复。
“救你?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做梦呢。”王郦烨笑了,露出两颗大白牙。
“我梦见你教我学游泳了。”我看着她说。再看看天,已经是傍晚。
王郦烨仍旧笑,我也跟着她笑起来,像是两个傻子。等到笑够了,王郦烨让我站起来,说要带我跑步。
“我现在觉得吧,游泳可能不适合你,你应该多跑步,跑步也能长高。”
“我没有跑步的习惯。”我如实回答。
“你们大课间不跑操吗?”
王郦烨告诉我,在她原来的小学,每天上午大课间都要跑操,喇叭一响,所有学生就出来排成方阵,围着操场跑四圈。市里所有的小学都这样。
“我们这里不跑。”我说,又问,“什么是方阵?”
“就是人挤人站着。你站我后边,我带你演示一下。”
王郦烨让我站在她的后面,使劲往前站,直到我的鼻尖快要贴到她的衣领。
“现在,我喊一,你就迈左脚,我喊二,你迈右脚。跟我跑起来。”
王郦烨开始跑,可我上来就踩掉了她的鞋。
“注意听口令!带上摆臂!”
“一二一!一二一!”
我跑得越来越好,除了偶尔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会踢到她的脚后跟,我们就像是一个人。
“看吧,我说你比较适合跑步。”
“那我以后每天坚持跑步。”我说,突然觉得这像一句道别的话。
她大概同样察觉到了,安静着没有附和。既然不再学习游泳,我便把泳衣泳裤还给她,而她说要把一些书借给我看。到了晚上,王郦烨送来一个巨大无比的书包,里面是我在她家里见过的所有课外书。
三天之后,当我成为大孩子,第一次坐在五年级的教室时,王郦烨正和郭阿姨收拾着离开的行李。她是回市里上学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呢?我只想从王郦烨口中听到答案,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王郦烨来的时候正下着雨,离开的时候似乎把雨水也带走了。开学后小镇连续多日高温而无雨,妈妈把丑橘的橘皮晒干,用来炖肉,却发现还不如普通的陈皮有味道。体弱的我因整日呼吸干燥的空气,喉咙里长出一层血红的小泡,咽口唾沫就像吞刀一样疼,晚上睡觉也是被绳子勒紧脖子的噩梦。看医生的时候,我问医生那些血红的小泡是不是已经向下蔓延了,医生说再往下是食道,食道不会长这个。我又问我会死吗?答案是更不会。
中药苦涩的味道渐渐泛起,但不能够把我拉回现实,过往记忆已经像湖水在我脑海倾泻。初中时爸爸与妈妈办理了离婚手续,我也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此种令人排斥的片段骤然跳出,打我个措手不及。我早就学会了直面应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事实一种,然后飞速掠过去。与此相反,那些最珍贵的部分总是令我沉溺其中。第一次吃丑橘、水库边洗脚、在暑假最后一天妈妈看着卷尺说我长高了,这些都在内。当然还有那个热气退散的傍晚,我紧张地、紧挨着王郦烨跑步,她的发丝随着脚步的节奏在空中跳跃着,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我悄悄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想象它流过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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