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这是一个非常规的“游记”系列，记录了我生命里某些凝结成晶莹之物的时光。时空无定，所有事情未必发生在同一趟旅程，回忆与臆想也没有严格的界限。.

鹿儿岛中央车站，细雨。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每次坐在座位上等待火车缓缓驶出站台的时刻，我都有一种正在离开人生存档点的奇妙感。当隔着玻璃感受着列车一点一点由静止开始启动，总感觉自己像是离开了上一张冒险的地图，即将踏上新的旅程。而就像那些故事里一样，很多时候，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得知是否还能回来。

但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的。

今天就正式启程前往东京了，2小时飞机可以跨越的距离，决定坐火车一路慢慢悠悠地北上。这也是本次旅程最早定下来的事情，就必须得是火车呀。这种奇妙的移动城堡真是最能带来旅行感的交通工具了，人像是坐在移动的一部分城市里沿着茫茫大地流转迁徙。漫漫长路，每一声有节奏的“轰隆——轰隆”过后，我就知道自己又迅捷但有限地朝着远方移动了一点点。

鹿儿岛的好天气很给面子地撑到了最后一刻，直到我离开的今天才开始下雨。我望向车窗外，天色昏暗，依旧雨雾朦胧。明明列车在沿着曲折的海岸线极力奔驰，对岸沉默的樱岛依旧牢牢占据着最大的视野，似乎列车怎么往前开也不会离开窗框范围。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参照海边公路上间歇的车流，似乎海上那座岛屿也在与火车平行着前进。

像一只沉浮着缓缓洄游的巨龟。

雨势越来越大，樱岛上空却依旧笼罩着一顶巨大厚实的白帽，远远望去，就像是巨龟在逃离龙宫神社的时候被一件纱巾给糊了一脸。

“哈哈哈这什么烂比喻啦！”

吓我一跳。

“什么嘛，云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里还是九州！是你还没离开我的势力范围。”

天上那件巨大的纱巾此刻正试图努力地表现威严，就像一个刚被打通却依旧不服气的上一关关底BOSS。

“我还会回来的！别难过哦~”

我探出车窗，大声向樱岛上空的火山灰先生挥着手微笑道别。

雨越下越大。

拐过一个长长的钝角之后，终于再也看不见海岸，“轰隆——轰隆”的车轮声里，列车穿透雨雾一头扎进了茫茫密林。

抵达下一站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上很多，雾岛神宫到了。

其实今天没有打算这么快就直接离开九州，除了海边的龙宫神社，此行还有另外一个一直想要去看看的传说之地。南国可不止樱岛一座火山，也不止龙宫一座神社，既然照顾了海神的生意，离开前怎么着也得来领取一下山岳信仰的buff。出得站来惊讶地发现雨又突然停了，金色的阳光正从云层的罅隙之间洒向大地，果然此处也是有神明罩着的场所啊。

不得不说雾岛真是个静谧幽逸的地方，半开放式的车站周围郁郁葱葱，出来走几步就是流水人家。正感慨间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此处离神宫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如果又像上次一样走路来回的话，无论如何赶不上后面的车次，毕竟今晚可不会又回鹿儿岛住宿了。

犹豫片刻，果断交出了在日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出租车的体验。司机大叔长着一张《千与千寻》里的妖怪脸，走势奇怪的胡须在脸上围出了一个像是刺青般的猎奇图案，但是意外地非常健谈友好，知道我是大陆人反而更加热情，甚至还锐评了一番香港时局后感慨“たいへんですね～”。而我则无心搭讪，全程眼睛死死盯住计价表，上面的数字正在肆无忌惮地疯狂跳动，即便后面接的单位是日元，也还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正当周围树木越来越繁茂，人烟越来越稀少，我开始妄想妖怪大叔要把车子开到异世界村落去的时候，雾岛神宫到了。控制在四位数的花费还能接受，下车之前刺青妖怪贴心地扭过头来，暗示可以多付费让他在原地等我返程，我假装思考了片刻，微笑着点头致意后赶紧开门溜之大吉。

想来雾岛是因为喜欢这个神秘的名字，相传在众神统治世界的神话时代，从天界眺望，此地就像是在“雾蒙蒙的大海上漂浮的小岛”，因而得名。奉峰天照大神之命的九位神明降临在雾岛的高千穗峰，为天孙降临的第一步，听起来就不明觉厉。可惜本次行程紧凑，无暇细细探索，只能挤出时间顺路来神宫打个卡。

周围繁茂的高树掩映下，暗藏幽静的鸟居静静居中，确实看起来很像是副本入口的感觉。

进来研究了半天，到最后也没有搞清楚这儿管事的神明到底是谁，只是给自己和敲敲都求了一个小生肖御守。神明啊，本人即将离开九州，请庇佑我本次北伐……啊不是，上东京之旅平安顺遂。

沉湎于山林间静谧而充溢灵气的氛围，悠哉悠哉地四处穿行，一不小心就在神社里逛过了头。低头一看，哎呀，又要赶不上回程的火车了，赶紧心急火燎地往入口处飞奔，突然的一阵疾跑差点没把肺给烧冒烟。

当我站在停车场的地坪里哼哧哼哧低头大喘气的时候，听到了远远一声中气十足、充满惊喜的打招呼声，抬眼一看——一只慈眉善目的刺青妖正站在大门口的出租车旁疯狂招手，仿佛等来了十年修行的成果，他笑眯眯地像一位最优雅的管家那样为我拉开了车门。

啊，神明先生，您和本地的妖怪一定是串通好了的。

上车的我彻底躺平，拜访一次神明的开销可真大呀，本来四位数的车费翻倍之后，这下差不多要变成接近五位数了。大叔得知我要赶火车，把油加得飞起，居然只花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就赶回了车站。可惜了雾岛，只能下次有时间再来慢慢探究你的秘密了。

在我进入站台之前最后朝着远处的山林瞥了一眼，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只兰那罗跃入草丛里。

今天的意外还远未结束。

在光速刷新了生平第二次在日本打车的经历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又收获了行进间的火车突然停在深山老林里的隐藏成就。随着“轰隆——轰隆”声的间隔越来越长，终于在一阵悠长的刹车声之后，火车完全减速停了下来。我和周围的乘客面面相觑，再看向窗外，别说站台了，甚至看不到任何人工造物，路边被雨打湿的枝条甚至触手可及——整列车被大自然包围了。

……

停车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运行的时间。

列车广播终于响起，可惜重复了几遍也没听懂解释，播报员的语气倒是并不急切，再看看其他乘客也都一副见怪不见的安逸样子，我也渐渐放下心来。估计没有遇上山体滑坡铁路断了这种级别的事故，总归是能到站的。就是时间实打实地被耽误了挺久，这回坐着JR线一路哐哧哐哧北上及时赶到大阪的计划又实现不了了。没办法，旅行就是这样充满未知的变数，你永远无法完美按照出行前的计划前进。呜……我那买好了票过期就作废的环球影城之旅，我的霍格沃茨、我的侏罗纪公园……我眼巴巴望向窗外，试图从树枝的间隙里找到天空的影子，想象要是樱岛上空的云还在身边会说些什么——

“你知道女巫和恐龙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

“他们会飞呀。”

N小时后，我乘坐着一只金属翼龙降落在了大阪。

用Y少的话说，来日本最无聊且不值得去的就是大阪，“京都要比大阪有趣两万多倍”。因为对于追寻猎奇与特色的游人而言，这就是一座纯粹的“旅游购物城市”，大阪人也是“最不像日本人”的存在——这里既没有北海道、九州那样浓郁且独具特色的民俗风情，又比不上东京那种标志性的世界级繁华和现代化。当然，对于另一些人尤其是代购来说大阪简直就是天堂，来往方便，该有的都有，下飞机打卡，药妆店扫货，然后直接走人，行云流水。在大阪街头能听到中文的频次超过了日本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包括东京。

但我却偏偏因此对大阪情有独钟，我就是喜欢大阪这种……世俗的感觉。东京是一头太过巨大而冰冷的未来巨兽，大阪却刚好符合那种极具生活化的人间烟火气息的现代都市。都说大阪人最不像日本人，其实就是在说这里被更开放和世俗的风气消解了那些传统的东瀛刻板印象。虽然仍旧只是部分程度的，但也足以让大阪变成更平易近人的悠然之地了。

终于离开“九州乡下”来到现代都市，要体验的就是不一样的味道。我看着街道上令人目不暇接的广告牌和天空交错繁杂的电线，感受着汽车和行人乱哄哄的吵闹声，站在阳光下心满意足。

眼前真的很像动画里的场景。

在又一次找错了预订的连锁酒店（店名一模一样还离得这么近谁分得清楚嘛）之后，又被台湾腔的前台小姐姐用中文告知暂时无房空出，我果断选择寄存了行李就直奔环球影城。台风将近，谁知道明天还有这样的好天气（至少没有下雨）呢？就是决定是今天了！研究地图时发现一个彩蛋，哟，怎么你也在樱岛？

乘坐JR樱岛线顺利抵达UniversalCity站，下车直奔乐园大门，一路新鲜感满满，这回可真是在前往异世界的入口了。

果然比起迪士尼自己还是更钟爱环球影城，主要是IP更对胃口，终结者、侏罗纪公园、哈利波特……一进园的瞬间就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high了起来。想起很久以前在人人网上看到的说法，为什么去主题乐园、古镇这类地方总能让人觉得特别放松惬意呢？豆瓣某人说因为这些地方建起来就是让你暂时逃避和脱离现实的，无论是精心营造的小桥流水还是虚拟世界，本就力图最大程度地远离现代都市的现实和焦虑，要是人到了这样的环境里还觉得压力大，那就真的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入园后第一站直奔霍格莫德。烈日炎炎，房顶的人工雪景居然给人带来了一丝心理效应的凉爽。排了很久的队，只为了在这样的环境里为自己整上一杯冰爽的黄油啤酒（无酒精）。好一副另类的场面，真实的夏日+虚假的雪景+出现在现实里的小说虚构饮料（不是啤酒的啤酒）+魔法小镇里漫山遍野的麻瓜游人……但回荡在环境里的BGM又硬生生让人完全入戏到了魔法世界。

被人流推着缓缓走出霍格莫德村，抬眼就看到了城堡。虽然按比例来说小了一点儿，但一直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事物出现在眼前的那种奇妙穿越感还是让人起了鸡皮疙瘩。说起来，小时候看书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最高的那个塔楼宿舍里住上一晚——大家围坐在环形的房间里，到处布置着吵闹有趣的魔法物件，中间的壁炉里噼啪燃烧着炉火，我慵懒地趴在窗户上擦开雾气，观察着城堡里星星点点的光亮……

于是我抬头仔细研究了一下头顶的各个塔楼……最终得出结论，也就够一个成年人勉强直立站在里面，连一张床都摆不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滑稽的、被卡在烟囱里的漫画人物。

什么《装在塔楼里的麻瓜》。

好不容易挤进城堡内部，项目排队人数多得吓人，有趣的魔法设施却寥寥无几，更多的宝贵空间都被纪念品商店占据。可叹世风日下，久负盛名的魔法学校已经被麻瓜们无情占领用来卖货。本来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下一件纪念品，可是价格着实有点儿吓人。在差点被挤死之后，我终于逃了出来，到最后也没有舍得为自己买上一根魔杖。

罢了罢了，还是去找恐龙交朋友吧。我穿越一堆小黄人和不认识IP的可爱玩偶，兴冲冲地赶到侏罗纪公园。看到大门上的Jurassic Park感动不已，这才是真正的恐龙公园嘛。环球影城后来为了迎合《侏罗纪世界》的新IP简直就是背叛，侏罗纪世界版的园区一点意思也没有，那些转基因怪兽怎么能被称作恐龙呢？

可惜的是，受限于场地，这儿也看不到想象中的那种巨型恐龙。其实曾经的常州恐龙园最接近于恐龙爱好者最向往的那种乐园，大量随处可见的、巨型的、可动的恐龙，不必像博物馆一样严谨，重点在于给人营造穿越回上古时代，感受那些远古巨兽就在身边生活的氛围。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用心的恐龙乐园。

最后只见到了一只非常可怜、被关在室内笼子里的小恐龙。突然觉得，要是把这个可动模型移到隔壁霍格沃茨城堡的塔楼上，让它的小脑袋隔一会儿就探出来吼两声，一定会大受欢迎。

虽然霍格沃茨里没有巫师，侏罗纪公园里也没有恐龙，但终于圆梦了一直以来的环球影城之旅，倒也没有觉得遗憾。游乐园本来就是造梦的地方嘛，设施和员工负责搭建舞台，梦想本身还得靠自己来实现。这么想着心满意足的我在侏罗纪公园里的小卖部给自己整了一个烤火鸡腿，你看，鸟是恐龙的后裔，四舍五入我这趟吃了一顿恐龙肉，此行不亏。

“好残忍，你也配算恐龙爱好者吗？！”

——樱岛上空的云如果也在的话，一定会这么吐槽。

酒足饭饱（指一杯无酒精的黄油啤酒+一只火鸡腿）后，感觉一阵懒洋洋的疲惫。不想花时间去一个个排队玩那些游乐项目，觉得就这么在湖边坐着虚度光阴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重要的还是氛围呐，氛围，只要身处游乐园里，人就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看着路边热闹的游行演出和周围设施上尖叫欢笑的人群，也感觉自己身处友善幸福的异世界主城，身体内部的能量正在噌噌噌地一格格往上涨。

在环球影城奢侈地度过浮生半日闲之后，饥肠辘辘的我看着园内饮食那感人的价格，决定提早出来，寻觅一顿足够让肚皮满意的正式中餐。

结果最后高估了自己的饥饿程度，为了尝鲜手欠点了个炸串盖饭+烤串拼盘，既然都到了大阪，又加上了一份正宗大阪烧——差点没给撑死。日本人还真是万物皆可配饭，本以为饺子配米饭的碳水炸弹就够另类的了，直到铺满炸串的盖饭端到面前来才感觉到了肚子的压力。桌面上每一样单独看起来都充满食欲，可是摆在一起就让人觉得“热量”这个词从未如此令人生畏。

不管啦，这就是大阪~~开动！

回到宾馆，终于腾出了空房，放好行李洗个澡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天色已晚，突然变得有点儿失落，在游乐园获得的能量仿佛才过了半日就消耗殆尽了。此刻的状态，与《夜行》里那句话的描述异常贴切——

“就像小时候突然从午睡中醒来时的感觉一样。家里空空荡荡的，家人全都不知去了哪里。没人能告诉自己这是什么地方。外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有自己被抛在了一旁。就是这样的感觉。”

也许无论多么兴致勃勃的旅程，也无法一直保持士气高昂，总会在途中遇上莫名emo的时刻，而这样时刻的来临往往还与遭遇的状况并无直接关联。接连错过火车和被迫打的的时候也没有多沮丧，这会儿什么遭遇都没有反而怅然若失。或许单纯就是太累了吧，我一边看着电视节目里指原莉乃叽里呱啦地吐槽，一边安慰自己，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直到入睡时才发现，原来是つき和偶像闹别扭了。

半梦半醒，头很疼，脑海里很多混乱的画面交错，172与149，兔子和月亮，辞职去成都，等你来B站……

半夜看到某人点赞了一条微博——

“我明白了，夏天最美好的是夏天本身，都怪我给它赋予了太多意义，让它承载了太多想法，关于上一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是逝去的事情了。索性就将夏天归还给夏天，将那些太阳烘烤皮肤的感觉归还给夏天，将暴雨淋湿的瞬间归还给夏天。夏天的感情终究和其他任何时候的感情一样短暂，好坏都与夏天无关。这样想，我又可以喜欢夏天了。”

酸涩的的纠结，这就是青春吧，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和敲敲默契地互道晚安，然后彻底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无梦酣睡中。

不是做梦，此刻我正站在一条小巷里

这是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圣地巡礼”。记得当时还在B站发了一个配图的状态问大家，可惜留言无一猜中这个地点。

因为这儿确实就是大阪城内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间小巷，几乎没有任何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特征。即便作为圣地巡礼的场所而言，也属于绝对冷门的地点了。要不是来之前正好在网上确认过，又发现此行顺路，我也不会想到要专门来这里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这是《CLANNAD》里，朋也向渚求婚的地方。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日本动画在细节刻画处所下的功夫，明明可以虚构的背景偏偏采用现实的街景，让虚拟的故事与真实世界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联系。当然对于《CLANNAD》而言，“现实”两个字是最多余的形容。很难向不了解这部神作的朋友解释这条小巷有什么特殊之处，虽然用“求婚的地方”来描述，此处也无关任何男女主修成正果的浪漫地标之类的纪念价值，它有着某些更为真实、平凡却又伟大的象征意义。虽然还看过很多更喜欢、更精彩的作品，但如果一辈子只能向人推荐一部动画，我的名额会毫不犹豫地留给《CLANNAD》。神作什么的形容词实在太过肤浅，这部作品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一点儿也不二次元的部分——一如我们所有人那并不圆满，却无从回避的真实人生。

此刻的我想不出更多深刻的思考，只是静静地拍下照片留念。下次来大阪，应该不会是一个人了，那时一定要再来这里进行一次真正的“圣地巡礼”，情景再现的那种。

回到市中心已近傍晚，天色还并不暗，但街灯和广告牌都开始渐次亮起，大阪的夜开始了。

就是钟爱大阪浮夸而喧嚣的热闹，这就是我最爱的那种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商业之都的魅力啊。我很喜欢逛商场，甚至商场对我而言有一种特殊的、吸引人的气味。国内在杭州的住所，周遭步行可及的范围内，一共有至少两座印象城、两座银泰城、两座龙湖天街、一个大悦城……一周晚上散步的选择都可以做到每天不重样。不是为了购物，也不一定是要在里面消费或吃饭，每当想要散步却没有什么去处、又或者是因为下雨天不能去室外活动的时候，我都喜欢去商场里走走。尤其是那种地形结构复杂，门店品类繁多的超级商城。

当你在商场中探险时，扑面而来的信息量能让人切实感受到人类现代社会的律动脉络和运转细节，无论人流还是商品都有着令人着迷的联想可能。我喜欢假装成一个无所事事的侦探，漫步在在商场里，研究那些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买的商品，观察那些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擦肩而过的路人，并期待着不知道何时的未来，这些日常所见的事物会发展出怎样的世界性变动。

大阪的商业区就正好完美对上了我的胃口，再加上异国风情加持，我沉湎于一条条商店街和一座座商业中心的迷宫里，只恨手头没有合适的设备，不能给自己拍摄一部充满狂想的城市冒险大片。就这么毫无目的地瞎走，居然正好来到了NMB48的剧场门口，人条件反射地一激灵，想起了自己那篇不知道已经拖更了多少年的彩姐文。安啦安啦，我心虚地对自己说，写开闭系列是一件影响了我人生的事情，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更新的。

一想到回去以后就要面临积压成山的工作和无数欠着的约稿，瞬间觉得腹部一紧，晚饭时间到了，得赶紧找点好吃的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习惯性猎奇的我，抱着“来都来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的心态，又挑战了一次奇葩盖饭——“海鲜盖饭”。

但是，是生的。

本人从来不吃生食，对于生鱼片之类传说中的美食完全没有丝毫的向往。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大阪，这个面子只给你哦。也许以前吃不惯是因为不正宗呢？都到日本了那就再尝试一次吧。

结果毫无意外地全吐了。

生鱼片、生海胆、生鱼子……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可以用来拌饭吃的啊？！看来我注定体验不到那种传说中的鲜甜美味了，对我而言这些昂贵的食材只是一堆黏糊糊又腥到不行、还没有任何味道的奇怪物质。最后十分凄惨地就着附赠的姜片和味增汤含泪咽下了整碗米饭，不可以浪费粮食，但是海鲜们，祝尔等在龙宫往生幸福，阿门。

饭后（饭了个寂寞）来到道顿堀散步。这儿也算是大阪地标中的地标了，很喜欢河流从城市中心穿行而过的设定，流水天然能聚合起两岸的热闹繁华，这种依托自然地形的隔断又能为商业街过于嘈杂的市井人烟平衡出些许宁静惬意的氛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谁说此番景色就不如京都了呢？我忍不住在桥上高声喊出——“大阪难波王（No.1）！”

谐音梗扣钱。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霓虹灯渐次亮起。夜晚进一步加重了那种让我迷醉的城市氛围，因为光影，霓虹灯的点缀使得本就复杂的世界变得更加迷离。对很多人而言，漫长的故事才终于刚刚开幕。对，这就是《夜行》所描述的那场盛宴，每一次天黑都是同一个夜晚的延续，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记录了这场盛大冒险的印记，让每个灵魂的光晕都能在幕布上留下精彩，包括我这个自甘堕入其中的异国过客。

“艺术家的使命，就是描绘出被隐藏起来的真实的世界——这真是再有道理不过的说法了。但是，我不相信这个既理性又浪漫的解释。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真实的世界。在我们看来，世界就是一个摸不到边际、无限延伸的巨大魔镜…………

世界就是一场夜。”

我仍旧坐在河边，眺望着远处的夕阳将灿烂的彩色晚霞一点点拖下地平线去。

和敲敲说话，各自委委屈屈地解释那天晚上的状态，最后释然地相互道歉。偶像给つき带了最喜欢的生巧，敲敲高兴得嗷嗷叫，又开始担心会被雨子老师抢光光，真可爱；翻微博发现肥秋系揭示板转发了一条树洞，求证两段关于女王和大帅的回忆描写，开心地在下面留言解释出处，因为是我写的是我写的！大帅那篇还是人生第一次实现百万阅读文章的成就；一边散步一边刷手机，居然看到了μ's久违的六人直播还有新单曲决定好耶……

华灯初上，如织人流在身边穿行而过，我突然就明白了——真正令自己着迷的不是商场、不是商店街，更不是大阪，而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是能让人感受到“活着”这件事本身的美好日常。城市就是现代人的森林，森林里孕育着无数个故事，但没有完结的故事只能被称为人生。我被动迷惘地穿行其间，也常半梦半醒，亦曾随波逐流，却永远甘之如饴。就像《夏日启示录》里描写的那样——

“我是第一次来马赛，可是我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市，就爱上了这种肮脏、喧哗的氛围。我觉得，这个国家的大城市之中，只有巴黎和马赛才真正无愧于大都会的称号。无论是前天去的图卢兹，还是里昂、尼斯，都缺乏了某种东西，某种只有巴黎和马赛才有的东西，那就是群众。充斥在道路的 每一个角落，不知停歇、纷纷攘攘、不计其数的群众。地方城市的那份安宁同时也意味着透明。不只是空气澄澈的意思，而是说人与人的关系也是透明的，透明得让人窒息，人永远有着归属于社会、家庭的某种身份，不允许我成为一名匿名者，一名什么都不是的人。能允许我逃亡的地方，就只有这个名为群众的，庞大、浑浊而不透明的他者的旋涡。在群众之中，我藏身于无关系的他人之间，甚至可以像魔术师一样让自己消失。我现在就像只有藏身深深的草丛才能得到真正憩息的密林中的小动物一样，全身心沉浸在某种令人陶醉的、恬静的解放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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