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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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亲眼见过日出,从没。我在长辈的记忆里见过,那时,阳光火热,人们朝着太阳招手,呐喊,朝着太阳指引的方向迈进。“有了太阳,才有了苍天!”如今长辈风华已逝,却也仍太阳般坚毅呐喊。后来,在教科书,在博物馆,我见过太阳。太阳游行于字里行间,徜徉在曼舞欢歌中,定格在,金色相框裱起的,小小空间里。太阳抵御了岁月冲刷,似假花,永远高傲绽放。绽放到如今。
“去哪看。”
“山上,那里可以俯视都城,那里可以望见太阳。”
“你可曾去过?外面这么黑,又爬山,这很危险!”
可我从未亲眼见过。日出东方,我知道,但满目环山,我找不到东。日升天顶,我了解,但迷云压眼,我看见有光,但看不见太阳。
我反而亲眼见过月。弯月游逸,明星媚眼。“瞧,多美的月呀。”月儿圆缺阴晴,人们抬头仰视,用以寄托情思,借以玩笑消愁。但,我总觉怪奇,这月儿有多凄美,这天幕就有多阴黑,妖雾就有多迷离。“月儿多美!”是他们所言。“外面这么黑,很危险!”也是他们所言。为了欣赏这美月,就必须消受这危险了。怪,真怪。
“会小心的,只是看个日出,我很快就回来了。”
“东搞西搞,你不是见过了么,你去楼顶看吧,也看得见。”
那根本就不是日出。日如何出,是地球的自转么?是做个电梯轻松到楼顶,便可直视的么?水到渠成?敲锣打鼓?唾手可得?
“那根本,就不是日出。”
好友一齐,电动车呼啸街道。还未亮的天,如幕死死遮掩。昏黄的街灯,如老妪悠长辛苦的叹息,照亮前行的路。沿途泥沙飞溅,能看见昔人前行的脚印。他们拐进一条又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小路。
“有很多人走错了。”
“你记得路么?那地方,你可曾去过?”
“去过两次。第一次被人背叛,丢在了半路,只能慢步返回。第二次到了山顶,却和同伴争执扭打。”
“你看见太阳了?”
“第二次看见了。”
“太阳,是什么样?”
“人样。”
“人样?”
“对,人样。先爬上一座山,再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绕了大大一个弯,山顶是满目的黄土,沟壑,在那可以看见日出。”
我们的电动车,在半路熄了火,只能步行。山路蜿蜒,林葱树密。爬坡艰难前行,汗如雨下,我们大口大口的呼吸,把污浊排得一干二净。一行一路靠左,不时有电动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有的靠右猛的下坡,几乎没有刹车,有的靠左飞驰向上,差点与我们相撞。
“他们也是看日出的?”
“他们看不到。”
“看不到?”
“双脚高悬土地,没有呼气吸气,看不到。要么,刹不住车,冲下山崖,要么,偏离道路,摔进深沟。”
但我们就能看到么,想问,却没有说出口,没人能给出答案。就如太阳,一切一切,留给后人评说。而此刻临近天顶,风声鹤唳,我们脚踏山顶,却见满目环山,阴云重压,与平日别无二样。只觉有光,但没有太阳。
无言,风已经吹散言语。我们独立四顾,茫然,却不肯叹息。
“多少点了?”
“八九点。”
“八九点了!太阳呢?”
“少了一只雄鸡。”
“雄鸡?”
“一只一路跟随我们的雄鸡。它藏在昏黄的叹息中,躲在迷途的道路里。要等它的一声鸡鸣。”
“那它现在在哪?”
“在半路吧,我们走太快了,得等等。”
“为什么要等它?”
“没有雄鸡,太阳升不起来。是雄鸡唱出了太阳。”
“雄鸡这么厉害?”
“你都没有了解过它。”
一阵羽翼拍打的声音,我们惊然。一只雄鸡慢慢踱步,小心翼翼地走来。它羽翼尚且丰满,但有些分布不均,东边的羽毛多些,西边的羽毛少些。鸡头傲立,却也四顾茫然,好像得了夜盲症。身上伤疤愈合的痕迹,依旧清晰。
我们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它,它左右环顾,好像在找我们。
“我们在这。”我轻声一喊,风把声音吹散,但雄鸡仍如听到一般,脑袋瞬间往我们的方向,死死的盯着。
“它在找我们,但它看不见。你得学着,发出声音,告诉它。”
雄鸡忽然脖颈一缩,铆足气力,而后朝天奋力一伸。霎时,鸡鸣振耳,竟如亿万人群高亢呐喊。狂风烈烈,云潮汹涌,如有铁火淬炼,钢筋敲打的阵阵重击之响。远处的大地传来隆隆的回声,闷雷也在奋力的翻滚。
红日,淡淡的红日,在我们身后,缓缓升起。
日出柔和,却又微微荡起波痕,霞光四射,在层层阴云中耀眼。短短一瞬,太阳如往昔般热烈。他从环山中缓缓上移,微微一笑,朝我们招了招手,慢慢地,又隐入层云中,只见光芒照耀。
而后,阴云依旧,群山依旧,风声不止。我们朝雄鸡缓缓走去,它傲立风中,平静地望着我们,犹如我们望着太阳。
“太阳,是什么样?”
“人样。”
“什么人样?”
“不知道,我看见他笑了笑,朝我们挥了挥手。”
“他应该是在说,我走后,你们就是太阳。”
你们就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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