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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今头条!质量点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8-20 17:51:23

“这里果然很壮观!”


【资料图】

站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水泥观景台上,克拉克维低头看着虎跳峡凶险的水流,耳边响着水流拍在石头上产生的轰鸣,水花让她的脚下积起了一滩水,打湿了裤脚。

克里兰和白文选站在不远处吸着烟,二人特意选择了背风处,免得扑到岸上的水花把手里脆弱的烟头浇灭。

江对岸是虎跳峡景点的观景台,不少穿着花花绿绿的游客正举着长枪短炮拍照,克拉克维显然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相比于拍照片,她更喜欢欣赏眼前的风景。

这次前往中国,本来是受中科院的邀请去北京参加国际物理交流会,刚落地,克里兰却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云南的信,发信人在信中声称自己是一名已经退休的物理学家,可以解决他们的很多疑惑,顺带还列出了一串项目组中很多悬而未解且没有对外公布的问题的名单。

据他所说,这些问题都是在公开发布的论文上看出来的,顺带着还可以解决项目组内关于技术路线的分歧,集中力量办大事。

克里兰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决定暂时脱离团队,领着项目组里的组员白文选和克拉克维去云南会一会这个神秘人,顺便去欣赏一下中国西南地区雄浑壮阔的雪山与自然风光。

“这个人声称自己曾经研究过质量点,还向我们阐述了国内项目上的方向,是技术相对复杂的闪电式,也就是通过闪电击碎质量点外壳,让内部的反物质同外界进行湮灭……”

白文选吸完手里的烟,站到了克拉克维身边,看着脚下的金沙江,把手里的烟头扔了进去,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仍然在吸烟的克里兰,自顾自地说道。

落地昆明以后,西南地区糟糕的路面状况让几人只能乘着藏民回家的顺风车,沿着江边的公路,一路北上,抵达了这座位于边陲地区的小城,虽说是小城,但旅游业极为发达,信中留下的地址距离虎跳峡不算太远,这种情况下,克里兰反倒不急于去河谷里的小城去会会这个神秘人,而是领着组员们公费旅游了一圈。

“没错,他在信中给我们留了很多悬念,就是为了勾引我们去找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跟着军情五处和RAF的人闭门造车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克里兰手里的烟也吸完了,他没有像白文选那样不讲礼貌,而是找到个垃圾桶,扔掉了烟头,转身沿着陡峭的楼梯,招呼着还留在原地的二人离开这里。

走出景区大门,一辆出租车停在门边,司机在车里向三人招招手,克里兰走上前用蹩脚的中文回绝了他,司机却用熟练的英文答道:

“是高盛同志让我来接你们的!”

“你是怎么认出来我们的?”

“这就不是重点了……”司机微微一笑,升上了车窗。

信件最后的署名就是高盛,克里兰一直以为是投资公司的名字,见状,白文选和克拉克维跟了上去,三人连同几个背包一起,挤进了狭小的出租车。

“欢迎啊,这里想见到外国面孔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三人坐稳后,出租车司机拿起一个放在中控台上的小酒壶,喝了一口,他的英语不带一丝口音,相当标准。

“您会说英文?”克拉克维好奇地问。

司机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本业是大三线建设时期某个高新项目的总工程师兼云南大学的教授,1979年以后丢了饭碗,现在只能在景区附近开出租车谋生了。”

“那还真是屈才了……”白文选用中文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故意让司机听见一样。

司机则是豪爽地大笑一声,摆摆手说:“不屈才,北京的中科院每个月还给我发五千元的特殊津贴呢!”

克拉克维听不懂中文,她降下玻璃,伸出一只胳膊,抚摸着迎面而来的风,看着远处山腰之上气吞河山的铁路桥和脚下自青藏高原之巅而起,向东奔流万里的金沙江。

开了很久,司机驶离了半山腰上的盘山公路,将车开进了河谷中的县城,几分钟后,他开进了一座老旧的小区内,将车停在了其中的一栋小楼前,楼上的铭牌显示,这座小楼曾经归属于某个科研项目。

下车后,天已经黑了,克拉克维抬头,看着面前这座不算太高的赫鲁晓夫楼,白文选和克里兰没有过多停留,二人走进单元楼内,见状,克拉克维赶忙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内回响,克拉克维想要去抓着栏杆,却惊讶的发现上面已经糊上了一层肮脏的油污,她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用力摆了摆。

走到三楼,突然,一个沙哑的男声在楼顶传来,传到了三人耳中。

“五楼左手边的那间,你们能看到门外有一个迎接你们的财神像,不要在意这些,那是我邻居送我的……”

走到五楼,往左手边看去,一个木头神龛里摆着座财神爷的塑像,塑像前的小香炉里还插着三根香,香炉前还摆放着几个被吃过的苹果和两块香蕉皮,克里兰往房里看了一眼,里面没开灯,但开着电视机。

借着电视机里露出的一丝光芒,克里兰能看清不远处的单人沙发旁摆着一摞书,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正弯着腰在茶几上做着什么事情。

“你就是高盛吗?”

白文选凑到前面,用中文问。

“用英文就可以了,其实我不叫高盛,我脚底下的这些书都是高盛旗下的出版社出版的,种类有很多,大部分都是麦卡锡的书,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麦卡锡,其实还有一些其他人出版的书,不过数量不多……”

声音在书堆里传出,接着,一个高大但很瘦弱的身影在沙发上站起身,坐到了沙发旁的椅子上,朝几人招手,示意可以进门坐一会。

走进房间里,克拉克维这才发现,地面上杂乱无章地摆满了各种书,她小心翼翼地在其中寻找落脚点,椅子上的高盛却示意她无需在意地面上的书,可以直接踩上去。

走到高盛身边,白文选刚想问他,前者伸手指了指摆在墙角的折叠椅,椅子边上还摆放着一大堆书。

“不需要见外,坐下休息吧,我知道你们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我连房子都没来得及收拾,你们就已经到了……”

坐下后,电视机里放着一部纪录片,是讲坠机事故的,借着电视的光,克拉克维看清了沙发上的高盛的真实面貌,他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满脸胡子拉碴,身上裹着一条脏兮兮的毯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完全没有一个物理学家的样子。

“可算是有人来陪着我这个将死之人说两句话了,你们喝酒吗?我有二锅头,这东西比老毛子的伏特加好喝的多……”

说着,高盛不知道在哪里拿出了四个脏兮兮的杯子和两瓶白酒,他伸出手扔掉了桌子上的几本书,将酒杯和酒放了上去,往其中一个杯子里倒满了酒。

“自便。”他说,随即将酒往地上倒了一点。

白文选的酒量很不错,他毫不见外地拿过酒杯倒满了酒,克里兰不怎么想喝酒,他还是拿过杯子倒了半瓶酒,克拉克维不会喝酒,只是看着三人。

“来,干了!”

高盛单手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白文选和克里兰也没含糊,二人也一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喝完酒,高盛没有急着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他在黑暗中起身,摸索着走到客厅中间的火盆前,拿起一卷黄纸,向克里兰要打火机。

“这打火机可是好东西,都彭的钯制镀金火机。”

克里兰拿出一个闪闪发光的打火机,扔给了高盛,后者接过,点着了黄纸,扔进了火盆,火光照亮了客厅,高盛又走到墙边,按下了开关,电机嗡嗡地响了起来,应该是通风风扇。

“今晚上会下雨,一下雨,房间里就冷的住不下人,这些黄纸都是邻居送我的,说是让我求神拜佛,其实都和这些书一起,被我扔进了火盆里去见华盛顿和杰克逊了……”

高盛说,他又坐回到沙发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克里兰和白文选自知没办法跟他这样不要命地喝,只能倒满酒,微微抿了一口,以示敬意。

“看这些书,国内出版社没有公开过,1979年之后,我之前的老板从国外搞来了好多这种没有公开发行的书,结果赔了个精光,公司完蛋之后,我在他那里搞了好几十箱这种没用的书……”

喝完两杯酒,高盛明显有些醉意,他在脚下随便拿起一本书,书的封皮已经被暴力撕掉,他把书扔进火盆,快要熄灭的火焰一下变得热烈起来,火光把整个房间映得通红。

“你是右派吗?”白文选倒着酒问道。

“我不是,但这本书的作者是。”

“这是自然,这一点毋庸置疑。”

倒完酒,白文选喝了一口,回答道。

“这不是什么重要问题,这和我没关系,重点是,这本书的封皮用的是上好的头层牛皮,你们知道劳斯莱斯吗?这跟他们用的面料差不太多,无非就是没有印染和手工缝线……法国人可爱死这些牛皮了,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小妞好像就是法国人……”

高盛摆了摆手,打了一个酒嗝,他注意到了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克拉克维,看着她的脸说。

“你就靠这个谋生吗?”克里兰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酒,问道。

“不,还有一些其他的收入,北京的中科院每月给我发五千左右的特殊津贴,昆明理工一度想要返聘我,让我去教基础物理和高数,翻了翻高数书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求极限都已经忘了,这事最后也就告吹了……”

白文选在克里兰耳边耳语了一句:“看起来和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一样的。”

“你是说朱正熙同志吗?他还是要比我勤快一点的,至少他还愿意开出租车消磨一下无聊的退休时间。”

高盛见克里兰和白文选的的酒杯空了,他一边说,一边倒酒,倒完酒,他拿起了自己的酒杯,与二人碰杯,仰着头,一口喝完了里面的酒。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项目组内面临的分歧和问题的?”

克里兰没有急着喝酒,他看着躺在沙发上的高盛,声音十分低沉。

“很简单,你们在网站上公开发布的那些论文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那份关于基础研究进度的论文,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你们将要面临的技术困境,因为我在上世纪中叶就已经和我的同事们面临过这些困难了……”

高盛眯着眼睛,回答道。

克拉克维不会喝酒,她坐在折叠椅上环视着四周,电视柜上放着一本很厚的书,她起身拿了过来,翻看了两眼,这是一本相册,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已经发黄了的计算稿纸。

相册里的相片大小不一,有些是彩照,但绝大部分都是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看到克拉克维正在翻相册,高盛翻了翻眼皮,打着哈欠,没有阻止她,起身又倒满了酒。

相册里大都是一些日出和日落的照片,时不时会有一些合影以及少部分拍摄自然风光的照片,克拉克维不清楚为什么高盛要收藏这么多日出的照片,她抽出其中一张仔细看了看。

“那不是日出,那是质量点湮灭时产生的巨型湮灭场,我们习惯将其称为‘日出’,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日出。”

刚想开口,高盛突然说道,他似乎对小女孩心中的疑问一清二楚,说完,他只是继续同二人碰杯喝酒。

两瓶二锅头很快就喝完了,醉醺醺的高盛将酒瓶随意地扔到地上,他随即又不知道在哪里掏出了两瓶酒,放到桌上。

他还想为二人倒酒,白文选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他摆手拒绝了高盛的好意,克里兰没有拒绝,也没有去接,只是沉默地看着高盛为自己倒酒。

喝着酒,高盛说着胡话,问克里兰项目的进度和他生活的近况,说了半天,又问克拉克维有没有和白文选结婚,遭到二人否认后,他只是傻笑,丝毫没有提及关于质量点的事情。

又喝了一杯,高盛估计也觉得在喝下去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他问二人还喝不喝酒,被拒绝后,他放下酒杯,拿过克拉克维腿上的相册。

“看这张照片,这是我们项目组激发出的最大的一发质量点之一,内部反物质质量大约在二十克左右,产生的湮灭场的半径在一公里以上,由于是在高度三千米以上的氢气球里进行的引雷实验,所以对地面的影响不算很大,但强大的电离辐射还是摧毁了附近几个村的所有通信,本地工信部的人还特意找到我们,让我们滚到戈壁滩上去造炸弹,就像邓稼先那样……”

他说着,把照片扔到了桌子上,克里兰沉默着拿起相片,看了一眼,照片的主体就是湮灭场,像素很高,左下角写了一行数字,应该是激发地点的坐标。

翻过照片,后面是一行模糊不清的字,上面写明了实验的地点,字迹很潦草,明显不是为了纪念这次实验所写的,不过是为了防止自己忘记而已。

“那么,你们距离武器级质量点炸弹只有一步之遥了?”

放下照片,克里兰盯着高盛。

后者点了点头,这次,他没有再往酒杯里的倒酒,而是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毛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是啊,一步之遥,时间推到1979年的春天,对于三线建设来说,国家的无底线投资已是过去式了……于是,全都完蛋了。”

四人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直到克里兰打破了沉默。

“那么,说一说你们的过去吧。”他说。

“我当时主张的方向是技术细节相对简单一些的对撞式,也就是让两枚质量点在高速下撞击,但我不是总师,具体的细节和研究方向都是由武汉的指挥部确立的。”

说着,高盛又忍不住酒瘾,往杯子里倒满酒,他继续说道:

“1967年,武汉指挥部被取缔,当时正是冷战的最高潮,东西方的战争一触即发,中央急切地需要一种可以把美国人的航母舰队挡在巴士海峡以外的武器,在贵阳重新成立的指挥部也确立了要搞对撞式……”

高盛的讲述突然停顿,克里兰也因他的戛然而止而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体。

“怎么回事?”

“当时有一枚试验型的东风3炸了,我们没办法把核弹送到莫斯科的红场和美国人的时代广场上,但是又有必须要有可以威慑美国人和苏联人的新武器,同时期的美国人也在内华达的沙漠里搞质量点,上面下了死命令,走技术复杂的闪电式,而且要比美国人更快。”

“所以,失败了吗?”克里兰放松下来,他喝着酒,问道。

“没有失败,更没有成功,原因前面已经说过了,1979年的春天”高盛回答道

新拿上桌子的两瓶二锅头又喝完了,高盛也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这次没有再拿新酒,而是双腿搭到桌子上,眯了一会,话锋一转,开始讲述他的前半生。

“我是在六十年代上完的大学,那时候正是大斗争最如火如荼的时候,本科时期,我的专业是传统文学,老师为了保护我不受到攻击,中途转行去学了风气相对轻松的核物理专业,原本打算跟着邓稼先去戈壁滩造核弹,刚到半路,得知那边不需要人手了,于是响应国家号召,去了最艰苦的大西南地区搞各种躺在蓝图上的新型武器。”

电视机里的纪录片正放到最高潮,飞机起飞,镜头转到菊香书屋,一个克拉克维不认识的老人看着电报,说出了那句极为有名的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高盛的讲述被打断,他看了一眼电视里坐在藤椅上吸烟的老人,转头望了望天花板,继续着他的讲述:

“于是,我就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去了武汉,我本人很快被吸收进一个高保密的项目中,也就是后来的质量点项目组,我在项目组内主张的研究方向就是你们现在搞的对撞式,项目总师的研究方向与我大致相同,1968年初,项目副总师找了几个愿意继续做下去的工程师,在贵阳重建了指挥部,基本方向没变,直到上面命令我们临时改变方向,去搞闪电式……”

“所以,关于对撞式的资料都去哪里了?”

克里兰的注意力在高盛冗长的讲述中恢复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渐渐的冷下来。

“烧了,西南地区的斗争大潮虽然比东南和北方弱很多,但并不是没有,69年末有一伙群众冲到贵阳的指挥部,宣称是要保护国家的机密,为了保护指挥部,只能交出绝大部分文件,后来才知道,这伙人连我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来找我们也只是为了做一做样子,展示一下气魄,没想到我们这伙人这么听话。”

说完后,高盛也不禁苦笑起来,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懦弱还是在嘲笑那些人的无知与高傲,克里兰依旧不动声色,克拉克维愣了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克里兰看着电视上的纪录片,说出了那句名言。

电视上,飞机已经坠毁在了大草原上,几个欧洲人正搜查着尸体,远处的山坡上还有几个看不清身份的神秘人。

“是啊……在此之后,由于研究方向受到了军方的直接保护,再加上斗争风潮渐渐回落,项目的进展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出于保密,我们在大山里挖了一个秘密实验基地用于试验造雷,71年初,大年初七的晚上,有个年轻的工程师用一连串错误的数据制造出了一发能级高到超乎想象的闪电,在此之前,我们制造绝大部分的闪电最多只能点燃一根红蜡烛,至于质量点本体,这个东西在大气中普遍存在,用直升机带着线圈直接捕捉就行……”

“这应该是我们唯一能用到的技术了……”

喝得不省人事的白文选突然开口说道。

高盛和克里兰看了他一眼,前者随即继续被打断的讲述,但这次,他的语气明显慢了很多。

“是的,人工造闪问题解决后,1971年末,项目组的重点转向了更加困难的人工引导闪电,总师借机申请吸收了一批刚毕业的大学生和一批经验丰富的基础工程师,上级希望借此建立起老中青三代的培养系统,我和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她?”克拉克维问。

“没错,我的妻子……”

高盛点了点头,他继续说:

“72年末,人工引导闪电技术基本成熟,我们可以引导高能级闪电直接击中质量点表面,海军和空军方面对我们的造雷技术很感兴趣,后来他们才发现,我们并非是直接制造闪电,而是通过收集自然界中的低能级雷暴,通过二次转换,再从地面上发射出去,这事最后就告吹了,美国人不可能专门选择阴天打仗……”

“一开始,对于制造闪电所需的能量,其能级在我们看来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你们的这种二次造雷法简直是完美的解决方案。”

克里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有些惊喜的说道,高盛没有笑,也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在黑暗中沉默地听着克里兰的话。

“1973年年末,我们真的去戈壁滩了,去的是大名鼎鼎的铁列克提,也就是你们熟知的忠勇山,在那里用闪电激发了一枚反物质质量在5克左右的小型质量点,把它当做送给勃列日涅夫的生日礼物,告慰战死在忠勇山的烈士们……”

“那你们去珍宝岛了吗?”

克拉克维不知何时坐到了火盆边,她烤着火,问向高盛。

“没有,珍宝岛附近是居民区,上面不让我们在那里放烟花,在铁列克提回去后,我们又在山沟里引爆了几枚质量点,实验产生的巨量电离辐射让方圆几十公里的树木和动物全都半死不活,动保机构找上门让我们不能胡来,实验转入山体内部,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动保机构的投诉,而是敌国的侦察机和卫星在天上的偷窥引起了上级的重视。”

“你们后续在山体里进行了多少实验?”

白文选渐渐的在酒劲中缓了过来,他整了整自己的坐姿,语气里已经没有了醉意。

“很多次,根本数不清,其中最大的一次是75年末,激发了一枚反物质质量在24克左右的超级质量点,产生的巨型湮灭场让用作试验场的山体直接消失,千里之外的奥斯陆的天文台和军用设施均检测到了不同程度的电离辐射干扰,附近几十个村庄和驻军点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报废,后续对此的解释是在山体内部试爆了一枚当量在百万吨以上的超级氢弹,这让我方后续加入WTO的磋商中变得很被动。”

“这样的实验一直持续到1979年吗?”

高盛一点头,赞同了白文选的话,他继续补充道:

“最后一次引爆是1980年初,在边境的老山地区附近,试爆了一枚反物质质量在五克左右的小型质量点,让对面的敌人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威慑。”

讲述完了,克拉克维还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停顿,而是故事已经结束了,正如上级叫停质量点项目那般,戛然而止。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高盛在沙发上起身,他领着克拉克维进了一间卧室,卧室里相对整洁,他拿出一套新的床上用品换上,对克拉克维说可以先在这里睡一觉。

再醒来时,高盛在外面兴奋的对几人说要带着他们去看项目中的造雷基地,三人没有过多推辞,跟着高盛下楼,朱正熙坐在出租车上等着几人。

“你给他们讲故事了吗?”他问高盛。

“当然,你可以问问这个小妞。”

高盛无所谓地坐到副驾上,指了指克拉克维。

朱正熙笑了笑,没有多问,在导航上设置好了高铁站的地址,随即发动汽车驶离了小区,高铁站距离城区并不算太远,半小时的路程后,克拉克维就已经站在了高铁站前的广场上。

上车后,克拉克维才发现这趟车比自己想象的拥挤很多,在一群繁忙的游客中,什么都没拿的她反倒成了异类,克里兰和高盛的座位和克拉克维不在一个车厢里,虽然白文选和她在一个车厢,但离得很远。

“临沧下车,记好了”高盛嘱咐了二人一句,随即和克里兰一起上了车。

克拉克维原本准备眯一会,结果再睁开眼时,列车已经到站,走出车站,高盛走在最前面,一个面相看起来像是西藏人的高大男人正坐在皮卡里等着几人,皮卡的车厢里还装着笼子,笼子里有两匹矮马。

“除了我和达雅以外,那地方好久没人去了,我今天早上还特意骑马上山看了一眼路有没有被杂草封死,还好没有,我们还能骑马进去……”

一上车,男人就对高盛说,后者一点头,示意让他开车前往目的地,克拉克维在车里又眯了一小会,醒来时已经到了一处马场,浓烈的马粪味让她有些不适。

“小姑娘,你会骑马吗?”

这时,男人探头进入车内,问她,用的是带着口音的英语

克拉克维点了点头,他曾经在老家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不能说有多么精湛,但至少可以骑马做一些简单的特技。

男人一点头,转身走进马厩内牵出了四匹高大的蒙古马。

“山路很远,但是公路又没法走车,那就只能骑马了”男人说。

“您和质量点项目组有什么关系吗?”白文选翻身上马,问站在地上的男人。

“我的父亲是修建这个基地时他们雇佣的藏族向导,我对那里的路线也很熟悉……”他说,接着递给了白文选一把锋利的开山刀。

高盛和克里兰二人背着两个大背包在最前面,克拉克维和白文选跟在二人后面,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缓缓上山,山腰上有一处硬化过的平地,和一座形似防空洞口的建筑,但高盛却领着几人走到了一处被特殊标记过的地面前。

据他解释,是因为入口处已经被炸塌,只能走一段新挖开的隧道,才能绕开炸塌的部分,进入巨大的中转车间内部,再进入一号车间。

说着,他在背包里拿出军用铲挖开了标记处表面的浮土,露出了一个刚好容一人通过的窖门,打开后,里面是垂直的通道,需要沿着竹制梯子向下。

“这几匹马怎么办?”克拉克维指着在半山坡上吃着草的马。

“不会跑的,多吉大叔家的马很听话,哪怕是不管也不会跑掉的。”

高盛说,他拿出了几个手电筒分发给众人,克里兰在包里拿出一根荧光棒,一掰,扔进地道,地道不算很深,荧光棒的微弱的光可以让几人看清向下的路。

沿着竹梯到达地窖底部,有一条很矮,勉强容纳一人通过的隧道,高盛走在最前面,他打着手电筒照亮了前面的路,走了几分钟,黑暗中,克拉克维突然感觉豁然开朗。

几人已经走进了高盛所说的中转车间,高盛直起身,打着手电筒,中转车间很大,大到用手电筒的光都照不到顶部。

“这里就是中转车间,曾经用作储存材料和无需保养的机器,其实基地一共有四座车间,除了一号车间和我们所在的中转车间可以进入以外,二号和三号车间的入口被全部炸塌,进不去……”

高盛打着手电筒,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四周的水泥墙上照着,中转车间内很空旷,大部分的设备和材料都已经被搬走。

在中转车间里停留了一会,高盛走到墙边掰下了一处拉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轰鸣起来,他转身招呼着还没有动身的众人往车间内部走去。

走了大约几百米,一道高大的铁闸门挡住了众人的去路,高盛又在墙边按下了开关,铁闸门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了。

“这里的机关还能用?”白文选一脸不敢相信。

“这座闸门名为千年闸,设计年限是一千年,没什么需要奇怪的,整座基地就是以永久掩体和核掩体为基准建设的。”高盛耸耸肩,说道。

走过小门,里面是规模更为巨大的一号车间,车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光滑的铁球,用手电筒向四周照去,根本找不到车间的边界在哪里

克拉克维捡起地上一些比较小的铁球,铁球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惊叫一声,扔到了地上,尖叫声惊动了车间内的蝙蝠,蝙蝠的振翅声让车间内产生了一种虚假的热闹感。

“车间的顶部有一层很厚的铅混钢板,用于抵抗制造闪电时产生的瞬时强电磁辐射,在车间内制造闪电的时候,产生的高温融化了顶板,掉落下来的钢水迅速冷却,变成了地面上的铁球……”

高盛随手拿起一个小铁球,向被吓得不轻的克拉克维解释,说完,他随意地将铁球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铁球与地面的碰撞声又引起更多蝙蝠的躁动。

“你们就是在这里制造闪电吗?”克里兰踢了一脚地上的铁球。

“并不是,我们是在野外人工收集闪电,再运送到这里,用红宝石散射器二次放大,引导击中位于二号车间的标靶,你们记得富兰克林吗?就是那个用莱顿瓶收集闪电的家伙,我们和他差不太多,无非就是设备更加精密安全一些”高盛摆了摆手说。

车间里虚假的热闹感很快结束,成群结队的蝙蝠们很快又恢复了安静,高盛没有再继续摆弄地上的铁球,而是打着手电筒,领着众人走到墙边,沿着混凝土墙壁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克里兰在一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铁门边上挂着一个小画板,画板上是一个已经氧化了的铁质铭牌,铭牌上的字已经无法再辨认,他一推门,铁门嘎吱地打开了。

“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一个简单的前沿控制室,这里面装了一台那个年代很少见的晶体管计算机,并且专门为它安排了一套独立的柴油供电,多吉大叔前几天刚检查过,加过了油,应该还能打开……”

高盛跟着克里兰走进了控制室,内部空间不算很大,他拉下电闸,伴随着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响起,整座房间亮了起来,面前的晶体管计算机的指示灯闪了两下,控制面板也被打开。

克拉克维在桌面上寻找着鼠标和键盘,白文选看透了她的心思,解释说,这台电脑出厂的时候,比Windows还早的DOS系统还在娘胎里待着没有出来,这个系统应该是二进制,通过简单的零和一发布最简单的指令,再由编译器改写成为计算机可以理解的语言指令,实现指令的发布与执行。

“这东西的计算能力估计还比不上你的手机的一半,但就是靠着它,我们得以实现手操引导高能级闪电。”高盛又说。

克拉克维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其他方向,身后的墙上裸露着几根粗壮的钢柱,顶部和底部直接嵌入混凝土之中,像是一个法拉第笼。

“这是法拉第笼吗?”她问。

“小姑娘,你很聪明,操作失误难免会导致闪电乱飞,所以这里的每一处房间都应用了简单的法拉第笼原理,用来躲避闪电的轰击。”

高盛的夸赞让克拉克维有些不习惯,她好歹也是一个出身于理工科的硕士,这点基础知识还是知道的。

关闭计算机,拉下电闸,离开了控制室,高盛领着几人走到了一处高大的地台前,地台上没有铁球,边缘和中央还有某些设施被拆除的痕迹,顶部似乎还有类似接触网的设施。

“这里本来是安装巨型铅酸电池地方,你们能想象一下高度20米的超级电池吗?这里曾经就安装过,为了给红宝石激发器稳定供电!”

高盛介绍到,他走到地台上的凹槽处,跳了下去,凹槽内有两根突出的接触点,底部安装有一整套完整的变压装置,用于稳定输出激发器所需的电量。

“后来,铅酸电池被全部拆除,换成了技术更先进的锂电池组,不过更换完之后,距离项目组解散也就不远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锂电池为激发器供电过……”

说完,高盛叹了一口气。

再往前,克拉克维突然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新,她还能感觉到来自头顶上的清风吹到自己的脸上,前面似乎有一处裂缝,可以让外界的风吹进车间内部。

“人工制造闪电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巨量的臭氧,于是,工程团队直接在山脊上掘开了两条直通车间的新风通道,并在其中安装了极为高效的通风系统,用于排出基地内部产生的臭氧,这导致基地附近的一处景点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新,本地人还给那个景点改了个新的名字,好像是叫新风谷还是清风山……”

这次,高盛没有停留,一直快步往前,向面前的黑暗中走去,克拉克维专门在新风通道的底下停留一会,她似乎理解了车间里的蝙蝠到底是在哪里进来的了。

再往前,高盛突然毫无征兆的在一处平地前停下了脚步,地面上用红色的油漆画了一个醒目的叉号,叉号的四个角都有凹槽,前面的地面有些开裂,上面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焦痕,痕迹很长,直到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么,这里就是放置激发设施的地方了?”

克里兰也停下脚步,他问高盛。

后者点了点头表示:

“没错,这里就是放置巨型红宝石激发器的地方了,其实附近应该还有一些附属设施,比如包裹起来的法拉第笼和数不清的复杂的数据侦查和收集设备,第一枚真正意义上的质量点是在1973年6月23日在玉龙雪山以南的一处山体内进行激发的,内部反物质质量不到一克,靶场刚开始很小,刚刚够放下所有的设备,激发后,山体内部产生了一个直径在200米左右的圆形空腔,绝大部分能量都被山体吸收,以至于造成了一次极为重大的山体滑坡事件,产生的强地震波连安克雷奇和伊卡卢伊特的地震台都能检测到,那次实验的数据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说到这里,高盛故意停顿了一下,他想要观察一下克里兰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后者一转头,并没有多么紧张,而是像在听老人讲故事一般,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

“闪电的电流为两万六千安培,电压一亿伏,放电时间很长,在五秒左右,除去引导闪电所耗费的时间,真正作用在质量点外壳上的放电时间大约在一百微秒左右,几乎就是一瞬间,这枚质量点几乎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小的质量点,这发闪电后来也被证明,是激发质量点所需的最低要求,我们后来制造的超级闪电,能级普遍在这发的四到五倍左右,每次实验就要耗费一个小县城一年所需的电量,上级一度考虑在我们附近的金沙江上修一座装机量比三峡还大的水电站,专门为项目组供电。”

再往前走,就已经抵达了一号车间的边缘,一座更为高大的铁闸门挡住了去路,门前摆了一座神龛,神龛里供奉着一个克拉克维辨认不出来的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没有香,但贡品却是新鲜的水果,没有被动过,似乎是每天都有人更换。

神龛旁,还有一座已经积满了灰尘的石碑,克拉克维和白文选打着火机,借着微弱的光芒,读着上面的字,这是一座纪念整个项目和项目组参与人员的石碑,上面简单记录了发展历程和对整个项目的反思,立碑时间是在1982年的大年初一,立碑人的名字已经被抹去,无法辨认。

这座石碑不像是在纪念已经尘封于往事的项目组,而是为了遗忘,永远的遗忘。

“结束了?”克里兰问。

“结束了”高盛答道,是陈述句。

回去的路上,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克拉克维心头缓缓升起,骑马下山后,多吉大叔已经做好了烤全羊,据他所说,这是本地的一种比较狂野的特色做法,要把烈酒浇到还在冒油的烤羊上。

羊肉相当好吃,浓烈的酒意让克拉克维也暂时放下了心头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麻醉中。

回到小城的房子后,高盛又拿出了几瓶二锅头,做好了讲故事的准备,克里兰本以为已经结束,见如此,他不禁有些疑惑。

“质量点的故事,结束了吗?”他问。

“已经结束了,但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高盛拿起酒瓶,为自己和二人的酒杯里倒满烈酒,喝完一杯,有些上头的他又开始了慢悠悠的讲述,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讲述更加缜密,也添加了更多的个人情感色彩。

“1964年,第一枚原子弹爆炸,举国沸腾,但只有我们这些对前沿技术敏感的核工业者和军方高层清楚,只有核弹是不成的,必须要有一个能直接威慑美国人的武器,在这种思路的引导下,大批新思维武器应运而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质量点项目组在武汉成立,并且开始了前期的研究工作。”

“我是在1965年毕业的,毕业之后,响应国家的号召准备去戈壁上跟着邓稼先和于敏造氢弹,一开始,我只是在北京的指挥部里,跟着钱学森做一些简单的外围计算工作,后来,得知戈壁滩上缺人手,上路之后,都已经走到了兰州,上面却临时改变计划,把我们这批热血青年送去了千里之外的武汉。”

“到武汉之后,已经是1967年了,我迅速被一个名为韦宝国的闪电专家吸收进了质量点项目组,他在组内但任副总师,我也被委派了一个简单的计算任务,成为了组内一名普通的工程师,项目总师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是一个在美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技术上很专业,相比之下,韦宝国却是一个独断专行的技术混子。”

“不久之后,由于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武汉的项目组被迫解散;此后,我在武汉待了几个月,做简单的零工,等待着事情出现转机,很快,我就得知韦宝国联系了几个工程师,在贵阳重建了项目组,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热爱这份工作,单纯的是因为他在科研界处处碰壁,因此愤而拉了一伙人重建项目组。”

“由于缺乏专业的领导者,项目组重建初期,一直是延续了武汉的研究方向,也就是对撞式,我到贵阳以后询问他项目组的目标是什么,他说,于敏搞的氢弹再厉害也不过是走了一遍美国人走过的路,而我们的项目组不一样,我们正在走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我们可以运用自然界最强大的两种力量,在它们面前,百万吨级的氢弹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烟花爆竹而已,美国人引以为傲的航母舰队会变成飘在水上的硬纸壳,苏联人的钢铁洪流将变得比一张白纸还要脆弱。”

“我信了他的话,跟着他去了昆明,并在滇池以南的一处山沟里建立了第一条电磁加速轨道,并用直升机捕捉到了第一枚真正意义上的质量点,结果,上级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我们这个默默无闻的项目,首长对我们的东西很感兴趣,大人物来视察过,他们要求我们即刻改变研究方向,响应号召,用最快的速度,为国家去搞最困难的技术,我们只得临时改变已经起步的研究方向,去搞还是一片空白的闪电式,山沟里的加速轨道也被送给了当地老乡,用来搭了一个合作社的铁皮屋。”

“这时候已经是1968年年末了,关于人工制造闪电,韦宝国在这方面是专家,他主张一次造雷法,也就是通过巨型电极直接制造击碎质量点所需的超高能级闪电,虽然后来被证明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此之前,由于他是实际的领导者,也就只能跟随他的意愿去搞。”

“我和一批沉迷于技术的工程师极力反对,主张发展更切合实际的二次造雷法,被拒绝以后,我们只能暂时脱离项目组,去大山里面,在没有任何人支持的情况下修建引雷针,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韦宝国的一次造雷法完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没人能造出来他们所需的超级电极,韦宝国只能修建一批小型电极,强行制造高能级的闪电,结果不言而喻,电极和电池组的爆炸让他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同着几十条人命一起消失,他被迫召回了我们这些在野外玩荒野求生的工程师们。”

“此时的我们已经掌握了收集闪电的技术,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成功修补了二次造雷法理论中的一些错误,当韦宝国找上门来时,我们其实并不意外,他的失败是必然的,我们以成功者的身份重返了项目组,并将韦宝国踢出了指挥团队,此后,就是一次次无聊的实验,直到某个年轻人用一连串错误的数据制造出了一枚能级高到超乎想象的闪电,这发闪电为沉闷已久的项目组带来新气候,我们以这组数据为基础,成功的实现了批量制造高能级闪电的新技术。”

“很多时候,翻越了一座大山之后,你看到的不一定是壮丽的日出,还有可能是一座比现在更高,更令人绝望的山,批量制造闪电后,我们面临的困境就是如此,闪电的轨迹是完全不可预测的折线,以当时的计算机水平,通过前设数据想要计算出闪电的轨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至于引导闪电,我们连预测轨迹都做不到,就更不要说这种需要大量计算和实验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我们反倒不怎么急于去攻克这项技术,由于国内风气渐渐开放,指挥部决定吸收一批新的毕业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妻子,一个刚在上海交大毕业,就前往了最艰苦的大西南地区参加工作的混血小女孩,我们很快坠入了爱河,热恋持续了大概一年,这段时间里,我沉迷于同她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参加设计人工引导闪电的工作,1972年年末,我跟她在现在这间破旧的廉租房里完婚。”

说着,高盛中断了冗长的讲述,拿着杯子指了指这间有些狭窄的房子,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克拉克维似乎看到了高盛的眼角里闪着泪花。

高盛放下酒杯,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一个相框,相框看起来很新,像是被用心打理过,与混乱不已的客厅相比,这个相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高盛家里该有的东西。

他把相框递给白文选,相框里是年轻时的高盛同他的妻子结婚的合照,妻子看起来像是法国人和中国人混血,白文选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看了看克拉克维。

“她可真像你……”白文选说。

克拉克维撇撇嘴,没有回话。

高盛又坐回到沙发上,他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和克里兰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醉眼朦胧中,他又开始了被中断的讲述。

“完婚以后,项目组那边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掌握了人工引导闪电的技术,由于我没有具体参加,所以对这方面的技术也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只知道他们是利用某种特殊的强磁机器和器件包裹了质量点,将闪电的折线修改成可以预测的状态,再利用巨型计算机和前设条件绘制出精确的预测图,具体过程很麻烦,一次计算所需的数据需要用三个大纸板箱装,不过后来他们修改了计算方法,所需的数据压缩到了一本小说那么厚。”

“所有前置条件完成后,下一步就是引导闪电直接攻击质量点了,但出于对安全问题的考虑,我们直到73年年中才试引爆了第一枚质量点,并用收集到的数据对整个流程进行修正,直到年末,我和我们的人才带上所有设备,坐着专列一路北上,去了铁列克提,往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这枚质量点成了送给勃列日涅夫的生日礼花……”

“再往后的事情就很无聊了,我们在各种预设条件下疯狂激发质量点,甚至还招募了一批人来仿制苏联人的死手系统,制造了一个在无人值守的状态下,由系统通过预设数据引爆质量点,不过没什么用,整套激发系统的体型过于庞大,反正不可能放到导弹射到美国人的家门口。”

“1979年的反击战大获全胜,在此之后的轮战持续了十年,为了给敌人一些威慑,首长重新想起了我们这群在大山里面的科学家们,1980年,受上级的直接委托,我们抵达了老山附近的小坪寨,于4月7日在此激发了一枚质量点,半山坡上到现在都还有纪念这次实验的纪念碑,是几个解放军战士和我们一起雕刻的。”

“质量点的故事结束了,我的人生却没有……”

克拉克维本以为故事已经结束,没想到话还没讲完,她原本想说什么,见还没讲完,只能硬生生憋回去,继续听高盛讲故事。

“1981年,项目组彻底解散,令组内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被踢出去的韦宝国居然又回来了,在脱离项目组后,他选择下海经商,到1981年时他已经成为了全国范围内都能数得上的超级富豪,这次回来,是希望通过他的私人投资继续对质量点的研究,但由于项目的保密背景实在是太强,这件事情最终作罢。”

“再往后,项目组的总师和几名专业背景极强的工程师受不了打击,在二号车间里吞枪自杀,韦宝国同几名工程师一起在基地外的山坡上埋葬了他们,此后不断传出项目组成员在家中自杀的新闻,这里面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阴谋,因为项目组的组员已经将自己的青春献给了项目,他们是很纯粹的科学家,而对他们来说,项目组解散无异于毕生心血都付之东流。”

“我的生活也越来越困苦,中间什么事情都干过,比如和多吉大叔一起在中越边境做一些简单的买卖,赚到的钱也仅仅只是足够糊口,这段时间里,我和她的唯一一个孩子也出生了,孩子很可爱,就是没有留下照片,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但由于缺钱,我们一家子只能靠韦宝国和多吉大叔的接济勉强度日。”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九十年代的某一天,当时正值台海危机,洛克希德·马丁的人找上了门,他们提出了要向我购买质量点引爆技术的资料,条件相当诱人:我们一家三口的美国国籍,洛马公司内部一个低保密级的高薪工程师职位,以及400万美元的现金,我和我的妻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的条件,我不会将自己用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武器用于对付我的祖国。”

“此后的日子越来越难,最困难的时候,我身上的钱甚至都买不起一盒烟,时间推到千禧年,我的妻子死了,死因是伤寒,其实本来可以治好的,但我和多吉大叔身上没有足够的钱,医院不收……”

“再后来,孩子也死了,和她妈妈一样,是高烧诱发的伤寒,我把她们母女埋葬在了项目总师的身旁,每年的清明节和祭日,我都会独自一个人前去祭拜他们,我也越来越颓废,直到看到了你们在搞质量点,我才恢复了一点生活的动力,邀请你们来这里听我讲故事。”

说完,高盛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他没有哭,只是和克里兰一起喝酒,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的碰杯声,以及酒倒入杯子里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高盛送几人一直送到了高铁站前,分别前,克里兰和他握了握手:

“虽然我们不知道您的真名,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和我的组员们绝对不会将您的故事以任何方式分享给任何人,更不会在公开的物理研讨会议上提及,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高盛摇了摇头说道:

“不,教授,我让你来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世人知晓这件事情,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让网络上和现实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有一群理想主义者和学生来到了祖国最边陲的十万大山中,在一个伟大的人的思想的指导下,穷尽毕生所学,追随过一个虚幻的影子,并为此奉献了一生。”

在最后的最后,高盛和克拉克维单独合了一张影,拍完时,看着那张照片,他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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