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本文作者：@焚纸楼

好莱坞大片，共通的特征是什么？这问题的答案想必因人而异。

(资料图片)

有人说是大预算大场面，有人说是名演员名导演。

有人会说是起承转合，有人会说是Happy ending。

有人认为是折衷，有人认为是媚俗。

有人认为是平庸，有人认为是美国。

而对我而言，答案是：结构。剧本的结构。

好莱坞电影，从大预算《蜘蛛侠3》《壮志凌云2》，到中成本《瞬息全宇宙》《电锯惊魂》，从漫威到A24，从热门IP到冷门题材，不管任何题材、任何改编、任何成本，都必然服膺着三幕剧，或类三幕剧这一套最适合大众的叙事结构。清晰，明朗，循序渐进，戏剧效果明确到人生第一次看电影都能看懂，即使故事本身乏善可陈，即使观众因为太熟悉这套结构先验了惊喜而冷漠，结构都是最稳妥的内核。

诺兰从英国赴美工作，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在美剧工作的兄弟改本，改出了《黑暗骑士》《星际穿越》是这个道理；美国弟弟离开后，诺兰电影如《敦克尔克》《信条》开始高情商放飞自我，低情商没人看得懂，也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我认为，今年两部中国暑期大片，《独行月球》和《明日战记》，预算制作院线都拉满，却依旧少了大片范头的原因。

先说《独行月球》。这部剧本所犯下的错误之多，连国内的学生制作都不如。最明显的一点，这个故事是关于工程师沈腾爱上了指挥部的马丽，为了她逃离月球，拯救地球。先不论马丽有无能耐让个中年人一眼万年，陨石来了要撞地球，马丽在地球，沈腾逃离月球的目的地也在地球。试问，那沈腾除了救地球，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当狗熊苟活，他得保地球，当英雄赴死，他还是得保地球。换言之，主人公的行为是注定的。那剧本最后二十分钟的心路挣扎的戏，是完全冗赘的。我们对比一下故事中间，沈腾开车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去救袋鼠，他是在死亡与义气之间作抉择，当他把方向盘往回打的时候，全地球看直播的人都沸腾了，因为观众知道他的选择代表的不只是车头往北还是南，而是这个人可以为了感情压抑求生的本能，这是最最最典型的英雄之路的结构，就像为了保护邻居可以牺牲快递工作的蜘蛛侠一般，沈腾这一刻成了拯救猫咪的英雄。套路吗？套路。戏剧效果到了吗？到了。

但剧本中期来了一次，后期第二次，明显是袋鼠危机的全面升级版事件发生，太空车变成了太空船，袋鼠变成了马丽，沈腾自己的命变成了全人类的命，这明显是要让沈腾的英雄气概也跟着升级，从拯救朋友变成拯救世界，小人物也能救世界。可这么简单的对比，选择的天平却直接放歪了，马丽跟地球跟沈腾自己的命都在地球这一秤，另一边躲在月球则空空无也。根本没得选。沈腾这个本来成长的英雄，成长却在中间就戛然而止，让电影最后三十分钟成了没有悬念的沉默倒数，悬而不疑。

说到悬念，《明日战记》的剧本则采取了另一种思路，即主动暴短。

是的，没有人期待这部电影的文戏，上映至今斩获的评价也是文戏鸡肋。但我在意的，其实是刻意往鸡肋去的剪辑。

剧本两条浮线，一条是“天幕”主脑张家辉在团队背后使绊子，另一条是打药计画失败后的Plan B。在古天乐的个人视点里，观众能感觉到一个传统且明晰的好莱坞三幕剧结构：领取任务、任务意外、进入医院后得知Plan B的存在而感受到时间紧迫，第一幕完成；在时间压力下开始去取回子弹、捡回头盔，得知张家辉是幕后黑手，回收兄弟死亡的私仇伏笔，第二幕完成；最终决战，打机器人，打潘朵拉，任务完成，结局，第三幕完成。

我们不得而知，准备到一半被取消的120分钟港版的全貌，但在如今的全国院线版，显而易见的，那些本来作为闪回的浮线真相，被一口气在电影的开头会议，就一次展示了。刘嘉玲对刘青云说的PlanB，张家辉光明正大的动手脚，都以全知视点暴露给了摄影眼。这导致电影出现了诡异的重复感，古天乐每次在车上获得观众早已得知的真相后，煞有其事的在观众面前又“发现”了一次，重说一次一模一样的讯息。

如此明显的叙事累赘，对一部后期了整整七年的电影，对古天乐这位资深悬疑片专业户，不可能不察觉其问题。那为何要如此？很大的机率，是对剧情重心的妥协。为了将观众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港片十年来首次的科幻特效，而非港片早已重复一万次的内鬼猜谜上。古天乐刘青云张家辉这三张演过《扫毒》的警匪片常客的脸，若再配上天幕无间道的情节，《明日战记》怕是落得第二个《未来警察》的口碑了。

这种主动的自我劣化，本质上还是剧本结构与场面调度无以共存的妥协之举。只是相较《独行月球》的摆烂，更为用心，也更为无奈。

中国不是没有过大片。无消我说，萤幕前的各位现在脑海都能想出无数。但中国电影距离意识到：有故事不等于有叙事、有叙事不等于有叙事结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都说电影需要工业化，指的不只是特效与发行，作为电影蓝图的剧本，自然也应该有工业规范的可能。不要问，工业是否会淹没天才的灵光，一朵烛光是浪漫，整座城市只有烛光是灾难。只有创作环境大的足以为天才的冒险兜底，谈电影创作的特立独行方有意义。互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