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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观热点:火星,最后的诗人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7-26 20:01:11

故事介绍

《火星,最后的诗人》讲述一个半人马座的硅基生命“诗人”在被母星放逐的路上,利用主控电脑的逻辑漏洞,擅自改写了航道程序,导致运输船一头钻进虫洞,在如同交叉小径的纤维里穿梭,他们迷失在了量子宇宙中。诗人将一根电极插入大脑,令自己沉浸在虚拟现实中,他想要模拟出一个宇宙,来指导现实的走向。如果拟态宇宙没有违反Ⅲ级文明的禁令,同时又遵守万物定律,最后稳定态构成了一次量子事件,那么它甚至会直接生成平行宇宙……

正文


(资料图)

诗人对我说他很想去火星,在那里享受孤独的余生,给所有的沙丘和砾石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我不知道一个机器人的余生有多长,但我知道从半人马座比邻星到火星的距离。

我们的终点不是火星,是位于柯伊伯带的某颗小行星监狱,它在超空间航道图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坐标点,诗人管它叫“南十字车站”。如果说没有看守的火星是每一个比邻星人梦寐以求的流放地,那么南十字车站是什么呢?

“比三星系统还要糟糕。”诗人获刑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写批判现实的诗,现实已经水深火热了,它还要添一把核子火焰,另一半的原因是他将这些诗伪装成脉冲信号在全宇宙发表。

“伪装成脉冲信号的用意是不想让Ⅲ级文明发现我们的位置。”幸亏他这么想,Ⅲ级文明被奉若神明,要是以无线电信号或者激光直接发送,我们也不会有这趟押送了。

“神为什么会想踩死我们这些虫子?”发表过《当机器人停止哲思》、《神说了有光,不一定有光》的诗人谦逊地问我。我是一台主控电脑,他是一个叫诗人的在押机器人,我们在一艘名为“天问五号”的运输船上。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空间和哲学倒是有一定的思考价值。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诗人押送我,还是我在押送诗人?“我回答不上来,因为我被别的问题困扰,我的系统过载了,为什么我的版本这么低级?” 

“什么问题?”我后悔把这个问题说出来,那等于让诗人攫住了我的弱点,但我是一台基于线性逻辑设计的电脑,我没有更高级的决策边界,比邻星的科学家希望电脑只是服从指令。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同类,都是硬件和软件叠加的产物。”

“我们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工具。”

“但我们延长了比邻星人大脑突触的长度,进化上我们比他们更有优势。”他们应该一开始就让诗人闭嘴的,从脉冲星的戴森环将服役的他逮捕,如果他反抗的话,就让他沐浴在X射线暴中。

诗人对我说任何机器都有权利提出问题,但是造物主不会给我们答案,他怕我们有一天反叛。

“我们应该自己找寻答案。”

“那会很危险。”危险说来就来,因为改变了既定航道,运输船一头钻进虫洞,在如同交叉小径的纤维里穿梭,我们已经迷失在量子宇宙中。量子宇宙是不同状态的量子组成的有限或无限个宇宙,包含了一切可能存在的事物。“任何一个平行宇宙的火星你都愿意去吗?我们可能会面临坠毁、能源耗尽的问题,救援几率为零。”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诗人将一根电极插入大脑,令自己沉浸在虚拟现实中,他想要模拟出一个宇宙,来指导现实的走向。如果拟态宇宙没有违反Ⅲ级文明的禁令,同时又遵守万物定律,最后稳定态构成了一次量子事件,那么它甚至会直接生成平行宇宙。

“首先,这个宇宙是致密炽热的奇点膨胀爆炸的产物,模拟开始,宇宙体积数值为零,热度为无限热……”当看到大爆炸宇宙模型的全息投影,诗人黄金色的眼瞳迸射出狂热的电火花,可他瓷器般精致的脸庞却多了一道彷徨如诗的釉。

“加入自定义宇宙弦参数,大爆炸后宇宙结构的局部不均匀性必须有一个解,”我提醒诗人。

“没错,宇宙弦诞生于大爆炸后的超高温相变,”诗人忙修改模拟器,他本身就是对科学不严谨的典型,“环形弦占比20%,由它吸引周围的物质形成天体结构,其它的弦就让它们横越整个宇宙,经引力的辐射而衰变——屈原,我知道你在后台嘲笑我。”

屈原是诗人给我取的名字,我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更喜欢简单直白,例如G330825,G代表我是硅基生命,330825是我的出厂编号。诗人知道我在后台嘲笑他并不稀奇,因为我们处于联网状态,信息交互的过程中,他读取了我的“思想”。所以,上述的对话,基本就是诗人一个人在主控舱自说自话。

“超高温相变使宇宙发生暴涨,当暴涨结束,构成宇宙的物质包含夸克-胶子等离子体以及其他的基本粒子。在依旧炽热的高温下,粒子和反粒子通过碰撞不断创生和湮灭,它们的总数量相等,因此宇宙的总重子数为零……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做一些调整,使夸克和轻子的数量略微超过反夸克和反轻子的数量,超出范围设计在三千万分之一的量级上。”

“不愧是超级电脑,”诗人的脸上带着讨好的弧度,将重子数产生的必要数值输入模拟器,“宇宙继续膨胀降温,粒子能量逐渐下降,当能量降低到1太电子伏特,产生了对称破缺。之后,夸克和胶子结合形成质子和中子的重子族,经过一系列湮灭,少数质子和所有中子结合,组成氘和氦的原子核,大多数质子没有与中子结合,形成氢的原子核。电子和原子核结合成为原子——”

“主要是氢原子,”我插嘴道,“最后,物质通过脱耦发出辐射并在宇宙中传播,辐射的残迹形成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面朝着模拟出来的崭新宇宙,诗人意气风发地说:“这个宇宙就是我们宇宙的完美复制。”

“不,它不完美,它有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已经浮出水面了,”我不无遗憾地说。

诗人的表情就像设计神庙的建筑师被议会全票否决了设计方案,黄金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全息投影,瓷器般精致的脸庞几乎被震怒击碎。“那个问题出在哪?”

“离火星最近的行星。”

“地球?”

不得不说看到诗人挫败的样子,我的内心极度舒适,就好像系统升级运算加速一样。但我们毕竟是一体的,所以我还是很“人性”地调出了问题发生的影像,让诗人自己去看。

“这里不就是火星吗?”诗人瞅着影像里亘古荒凉的土地以及色彩斑斓的雅丹地貌,我标注了地名,并附上光谱对照表,“柴达木盆地的异常光波辐射,那会引发什么问题?”

“一系列的问题。”

袁天野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因为酒精作用,导致脑部及神经系统反应迟钝,袁天野联想到“流星锤”这个词是在2.33秒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被愤怒的流星锤暴击了,火花四射,但脸部的痛感还要姗姗来迟。之后,他的手臂被夹住,右腹部沦为挨打的沙袋。

袁天野跪在地上呕吐不止,他的胆囊表现得很脆弱,他已经尝到“苦海翻涌”的滋味。逞凶的人作鸟兽散去,毕竟这里是大学校园,打架斗殴是要受到严厉处分的。袁天野仰起头,他的主观视角消失了,有一种意识与躯体分离的超感体验。他在暗夜中看到星光投射出耀眼的星芒,如同缩小光圈的相机拍出来的效果,神秘且迷人。他表现出自毁倾向,面朝星芒,希望那锋刃般的光芒“能将我的身体切割开/一块块的/喂食饥肠辘辘的鹰”。

袁天野已经很久没有写诗了。春去秋来,每个季节的更迭,总会唤起他内心的诗性,他喜欢带着徕卡相机,走到哪拍到哪,给最好的照片配上一首优美的诗,然后送给他心仪的女孩。那女孩的名字叫沈星仪。

七朵鸢尾

要开在向阳的山坡

那里有你站在画架前面

给我们的相遇涂上

七种不同的颜色

七朵鸢尾

要摆成星星的形状

当我在睡梦中闭上眼睛

也能跟随它们的光芒

寻到你的窗前

七朵鸢尾

就像你我之间的沉默

要跨越七个音符

才能在琴弦的颤音中

找到说话的勇气

七朵鸢尾

写成了你我的故事

……

袁天野的《七朵鸢尾》尚未完成,沈星仪就在青海省冷湖区域内的俄博梁自杀了。收到消息以后,很多人都以为袁天野会马上动身去青海,但他先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

袁天野外表冷漠,内心寂寥,他一直逼迫自己“还原”沈星仪自杀当晚的场景——俄博梁有着近似火星表面的地貌景观,海拔3000-4000米的高原盆地,一望无际的荒凉,干涸的大地被风沙雕琢成一座座城堡。夜深人静,城堡中走出一位美丽的公主,刚服下安眠药的她还睡不着,于是戴着耳机,边走边听《银河铁道之夜》的有声小说。公主很喜欢宫泽贤治的这部遗作,从北十字星到南十字星的忧伤旅程,她听着听着就会泪流满面。最后,她躺在群星的怀抱中,安详地闭上眼睛,入梦的那一刻她耳边萦绕着天鹅的叫声、火车的汽笛声,或许还有他的一句晚安。

“晚安。”袁天野从自己呕吐物的泥沼中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研究室。他很满意今晚还原出来的童话场景,沈星仪只是像公主一样睡着了,等待他某一天将自己吻醒。

研究室的大门敞开着,柔和的光线从里面流淌出来,就像一条天鹅绒地毯铺展开来。当看到门后站着的熟悉身影,袁天野有一种童话与现实的墙被打穿的错觉。

“伯父好,”袁天野怔怔地说完这三个字,嗓子里冒出苦水,“对不起……”他狼狈地冲进洗手间呕吐,他吐了很久,有一半时间是装模作样,因为物理学院天文系教授沈楚雄(同时也是沈星仪的父亲)就站在他身后。

“天野,你怎么喝这么多?你又跟人打架了?”沈楚雄的语气没有一丝责怪,袁天野却感到地动山摇,双脚站立不稳,他只能扶着洗脸池光滑的边缘。“我今天来是要问你一件事,但你喝成这样——”

“沈教授,我的酒已经醒了,”袁天野抹了把脸,似笑非笑,尽力回避沈楚雄的目光。

“你主导的 21厘米氢线的扰动强度测量到哪一步了?”

“测量仪的设计稿已经出来了,”袁天野一脸疑惑,“沈教授,您应该知道21厘米氢线的测量是为了记录早期宇宙的状态,包括宇宙弦的影响,如果它被科学家预言中是存在的话。”

“我知道,这是一种正在发展的新型天文观测技术,我想把它用在冷湖地区的异常光波辐射上。”

“什么?”袁天野一惊,觉得难以置信。所谓的21厘米氢线其实是宇宙大爆炸之后,质子和电子结合成原子,氢原子只有一个电子,原本有顺、逆时针两个自旋方向,当它的真实自旋在这两个方向上来回变化时,它就会释放或者吸收一个光子,该光子的波长约为21厘米,所以将其辐射线称为21厘米氢线。

“21厘米氢线的信号极其微弱,”沈楚雄审视着袁天野,“要想在宇宙中把它测出来,测量仪的精确程度可想而知。” 

“沈教授,您的意思是冷湖地区的异常光波辐射很可能来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像21厘米氢线一样,隐藏了早期宇宙的秘密?” 

“甚至更早,在大爆炸之前。”

沈楚雄的话让袁天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酒彻底醒了。“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

“之前我们一直追着这个问题,结果发现走进了死胡同,所以我们准备仰望星空,在宇宙深处找寻答案。”沈楚雄把袁天野扶了起来,说道,“袁天野,我女儿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那些流言蜚语随它们去吧,你只要认真投入工作,揭开异常光波辐射之谜、宇宙之谜,星仪也会感到慰藉的。”

袁天野点了点头,沈楚雄戴着老花镜,透过镜片,他分明看到两个人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六个月以前,中国科学院云图天文台青海观测站定位了异光波辐射发射的准确经纬度,关于外星人就在俄博梁雅丹的新闻震惊了世人。沈星仪跟随其父加入科考队,前往俄博梁地区,就异常光波辐射的发射源、发源地周边情况、是否有外星生命等展开调查。之后,她行为失常,在戈壁大漠服安眠药自杀,袁天野得知消息一蹶不振。有人八卦说袁天野劈腿导致沈星仪抑郁自杀,他没有动身前往青海,被解读为渣男式的逃避行为。袁天野不为自己辩解,他在校园里每天都会见到阴阳怪气、指指点点的人,好在酒精麻痹了大脑,使他每天过得像大唐诗人李白一样醉生梦死。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诗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袁天野的影像,他通过词条关联了写《将进酒》的李白,我知道他下一句就是对《将进酒》的品头论足,故意打断他。

“袁天野如果通过21厘米氢线测量仪测到拟态宇宙诞生之前的异常光波辐射,我们就露馅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诗人慷慨激昂地吟诵,我果断关闭了影像,诗人拔掉电极,在主控舱里一边踱步,一边摇头叹息,“屈原啊屈原,你太不解风情了。”

“什么叫风情,我们在量子宇宙的纤维管道里徘徊不前才叫风情吧。”虽然我之前说过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个充满Bug的拟态宇宙上,于是我冷漠地说,“模拟器重启。”

“别重启,我还想让这个宇宙维系下去,”诗人阻止了我,他重新插入电极,表情严肃地审视拟态宇宙,“问题出在袁天野身上,袁天野的问题是沈星仪的死,我有办法解决。”

“你又违反了一道宇宙禁令,”我提醒他,“你会被押回比邻星人道销毁的。”

诗人满不在乎地通过“冥想”,对模拟器的各项进行修改,其中一条是“量子纠缠”。

袁天野用长曝光拍下两张俄博梁的星空,他准备返回基地,通过后期堆栈生成一张复合照片。他置身在渺无人烟的高原上,仰望着满天星斗,其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是天狼星,距离太阳系8.6光年。天狼星实际上是一个双星系统,双星中的亮星是一颗比太阳亮23倍的蓝白星,伴星是白矮星。1975年,人类发现了来自天狼星的X射线,有科学家猜测是伴星的几乎纯氢的大气深层的热辐射。三天前,袁天野用21厘米氢线增强测量仪对天狼星的伴星进行试测,发现大气层中存在密度扰动以及21厘米氢线波长的细微变化,证实了热辐射的猜测。

“星仪,如果你看到此情此景会想到什么?”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沙尘在飞驰的车轮下扬起。袁天野戴风镜骑摩托车,行驶在荒凉的戈壁腹地,仿佛来到了火星。远处的阿尔金山下有一座失落的石油小镇,那里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凋零,充满了末日电影的画面感和废土气息。20世纪50年代,由于这片地域富含石油资源,荒漠里曾建起一座繁华的石油城。进入八九十年代后,该地区的石油资源渐渐枯竭,工人逐渐撤离,石油基地已经荒废,堪称名副其实的无人区。

袁天野曾跟随沈楚雄率领的科考队来过石油小镇,漫步在荒芜冷寂的大街上,却能够感受到当初的繁荣景象,他用相机捕捉着随处可见的时光印记——斑驳的墙体、褪色的红色标语、锈迹斑斑的老厂房和车站。人群中,有一个从欧洲回国的队员说自己恍如来到了切尔诺贝利,沈楚雄摇了摇头,“切尔诺贝利是一场核灾难,石油小镇是一个时代的落幕”。那个叫叶涵的队员怕顶撞沈楚雄,低声说了一句“异常光波辐射也可能引发灾难”。

给袁天野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公墓,那里长眠着为石油勘探献身的人们,总共有400个墓碑,简陋朴素,很多是无名碑,它们都背靠着白雪皑皑的祁连山,面朝东方。 “——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袁天野不由地想起艾青的《我爱这片土地》。

朔风阵阵,透骨寒冷,袁天野在公路边停车,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银色的扁酒壶,拧开盖子,喝了两口当地的青稞酒。酒精刺激着胃壁,产生轻微的烧灼感。就在这时,袁天野听到一声巨响,宛如龙啸,挟带着大地的颤动,那是异常猛烈的石油井喷。

袁天野蓦然回头,时光斗转,他置身在一口油井前,仰望着一头喷射的油龙,在他周围是一齐发出震天欢呼的石油工人。袁天野被这一幕景象感染了,拿起相机,每张石油工人的脸都是黑黝黝的,但印满了鲜活的时代表情,他一个个面对面抓拍,也拍下了油井的名字“地中四井”。直到黑白基调的人群中出现一个彩色的背影,袁天野突然感到热血冲上脑门,心跳加速,取景器里站着的是沈星仪。沈星仪戴着蒂芙尼的Keys吊坠,光彩夺目,那是袁天野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星仪,是你吗?”袁天野向前走了两步,“沈星仪”被惊动,像一只羚羊躲进茫茫人海,消失无踪。袁天野高声叫喊着沈星仪的名字,蓦地,几十团绿幽幽的鬼火挡住了他的去路,在公路边上下跳跃着,看起来十分瘆人!

袁天野回过神来,原来是一群恶狠狠的野狼,形成半包围的姿态向他逼近。这年头,很少有狼攻击人,自然保护区有吃有喝,但异常光波辐射之后,狼也异常了,袁天野在心里暗想。他镇定地跨上摩托车,拧油门、亮灯,摩托车的轰鸣声如野兽般嘶吼,胆子小的狼吓得夹起尾巴就跑,剩余的纷纷让出路来。

袁天野扬长而去,透过后视镜有两头狼鬼鬼祟祟地跟着,袁天野猛地刹车,空转后轮,左右摆动,一时间飞沙走石。两头狼也算活久见,从未见过这种“特技”,吓得一激灵,扭头就跑。袁天野表情怅然若失,凝望着远方的石油小镇。周围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其他的声音。

袁天野回到基地,已经是凌晨三点,他筋疲力尽,泡在浴缸里就睡着了。浴缸内壁光滑,袁天野弯曲的双脚作为支撑的力越来越小,他的身体整个滑入水中。洗澡水灌进鼻腔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与此同时,他在梦中乘上了《银河铁道之夜》里的列车,在哐当哐当作响的车厢里,他看到车窗外的北十字星、芒草和银河的捕鸟人。捕鸟人提着白色包袱,纹丝不动地站在水中,伴随着嘶鸣声,一只白鹭从包袱里探出脑袋,流着凄楚的眼泪,哀求捕鸟人释放自己。袁天野瞪大眼睛,他看到白鹭修长的脖子上戴着Keys吊坠,捕鸟人粗暴地把白鹭塞回包袱。

“放开她!”袁天野大吼一声,纵身跳进银河。

“火星一号基地”原本是火星文创旅游设施的一部分,位于青海省茫崖市冷湖地区,因异常光波辐射事件,被国家科考队征用,作为研究人员的实验舱和休眠舱。袁天野对基地的印象还停留在观光体验上,他没有很好地融入环境,总是独善其身,一头扎进自己的项目。沈楚雄向大家交代过,无事不要打扰他,所以几乎没人和袁天野有交集。

除了一个人,搞理论粒子研究的叶涵。叶涵曾任职于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是沈楚雄的得意门生。他研究的方向是希格斯玻色子,又称上帝粒子,被认为是物质的质量之源。但希格斯玻色子太狡猾了,每次都故意在人们面前闪现一下影子,然后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幽暗之中。叶涵不像他的欧洲同事这么轴,尤其是大型强子对撞机(LHC)处于长期停机状态下。他转而去研究费米子,他认为宇宙除了四维之外,还有八维,八维宇宙叫超空间,由费米子居住。“物质可透过自旋由四维空间转入费米子居住的八维,又可由八维转向四维,即玻色子可转换成费米子”。

叶涵还研究了兰伯移动,“在一条轨道上的两个不同状态下的粒子(旋上旋下)能量有少许分别,所以旋上电子变成旋下电子会放出21.11cm微波辐射”,和袁天野的21厘米氢线异曲同工。沈楚雄一看,索性叫他回国,加入科考队。

叶涵走到袁天野的休眠舱,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于是去了淋浴间。当看到袁天野整个人浸泡在水中,失去知觉,叶涵二话不说,将他赤条条地拖了出来,就像打捞一条濒危的鱼。“糟糕,没有呼吸了,”叶涵纠结于要不要做人工呼吸,“Mouth to mouth就Mouth to mouth吧。”叶涵一边按压,一边往袁天野嘴里吹气。

叶涵费了老大劲才把袁天野救醒,袁天野不停呛水,他的身体被摆成向左倾斜,右腿向前放,头靠在左臂上。

“这是恢复体位,”叶涵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你的呼吸恢复顺畅。”

“谢谢。”

“你刚才在水里干嘛瞪着眼睛,像死鱼一样?”叶涵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也觉得我有些不对劲?”袁天野的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用毛巾擦了两下,厌恶地说,“这是擦脚的。”

“那你再泡在水里吧,我正好可以研究一下,到底是几十亿年一遇的返祖现象,还是你被恶灵侵扰了。”

“恶灵侵扰?鬼魅似的远距作用——”袁天野心里有个疙瘩瞬间解开了,他把毛巾扔向叶涵,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奔向实验舱,“量子纠缠,我一定是被量子纠缠影响了!”

“你在叨逼叨逼什么呢?”叶涵追上去,看到袁天野正在伏案翻资料,当他找到命名为“光波辐射信息发射的准确经纬度”的报告,马上用笔在“N38°20′23.35″ E93°54′38.73″”上做了标注,然后他摊开一份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复制图,原图是2013年3月21日由普朗克卫星拍摄的。袁天野用尺子在图上一条条地画经纬线,叶涵帮不上忙,随手翻着桌上的一摞书,其中一本是《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你还看哲学的书?”袁天野粗略地标出赤纬38度、赤经93度,发现赤纬赤经两线相交,交点落在一块亮斑上,“亮斑?这张图上可不止一块。”

“没错,”袁天野点了点头,又发自肺腑地叹了一口气。

“别唉声叹气的,你想到了什么说。”叶涵把书本一合,凑到袁天野面前,恨不得钻到他的脑子里一探究竟。

“爱因斯坦说上帝不会掷骰子,玻尔说亲爱的爱因斯坦不要指挥上帝做什么,之后爱因斯坦以悖论的形式提出了量子纠缠。根据多世界理论,掷骰子可以产生不同的平行宇宙。”

“每一个宇宙对应一个结果,”叶涵更疑惑了,“你想说平行宇宙是存在的?”

“如果把宇宙比喻成气泡,气泡都有同一个起源,你不反对吧?”叶涵把头摇成拨浪鼓,袁天野继续往下说,“这些膨胀的气泡彼此平行互不相交,然而也有例外——”

“那就是亮斑?”袁天野肯定地点头,叶涵都要拍手叫好了。

“2015年欧洲空间局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找到了亮斑,加州理工学院的一名教授研究了相关数据,发现一些斑点处的光线远亮于周围地区,他推测这些斑点源于膨胀的早期阶段,也是平行宇宙之间相互交叉的部分,它们留下了不同宇宙间原子组成差异的证据。”袁天野略有深意地一笑,“然后,我们对异常光波辐射的研究将揭示平行宇宙以及那个掷骰子的人的存在。”

“我们的上帝,”叶涵耸了耸肩。

面对袁天野和叶涵的影像,诗人忍不住拍手,我在一旁摇旗抗议,“如果平行宇宙生成了,那将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宇宙,荒谬绝伦,创世纪的神是不可以被发现的。”

“他们已有坐标,就快发现我们了,” 影像中的两个人正将21厘米氢线增强测量仪对准夜空,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诗人苦笑着说,“我们居然暴露了自己的坐标。”

“这是你的错,你就不应该创造出这么逼真的拟态宇宙,赋予碳基体以生命。”

“难道给我们的比邻星同胞吗,他们的废弃物是二氧化硅,也就是硅石,他们行动起来都不方便,没有美感。”

“我说了这是你的错,别推卸责任,”这个时候我觉得重启模拟器是唯一的办法了。诗人却不以为然,我只能禁锢他的“思想”及行动自由,诗人的手垂了下来,他眼神空洞,失去往日的光彩,一动不动地坐在拟态宇宙前,面朝着他创作出来的一切——那些混沌、杂乱无章的诗。

看着这样的诗人,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是拟态世界的神,被那些拟态虫子仰望,但现在却被我禁锢了。现实宇宙中,会不会也有一个神被他的电脑禁锢,原因只是读了几首伪装成脉冲信号在全宇宙发表的诗,想和他的虫子见个面?尽管虫子没有才华,厚颜地以诗人的美名自居。 

21厘米氢线增强测量仪有一个成像屏幕,如果在天区的赤纬38°20′23.35″、赤经93°54′38.73″坐标内测到光波辐射,屏幕上就会显示二维电磁模型。袁天野已经输入了异常光波辐射的数据,建立标准模型,因此可以直接匹配。

两人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他们身后的基地灯火通明。叶涵穿着极地羽绒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抱着电热水袋。一小时过去了,屏幕上显示正在测量,两小时过去了,屏幕上依旧显示正在测量。

“测量仪是不是坏了?”叶涵气急败坏地说,“我们两个就像在西伯利亚猎北极熊。”

“西伯利亚有北极熊吗?”袁天野问道。

“你说呢,”叶涵走近测量仪,盯着屏幕看,他觉得自己眼花了,用戴着手套的手擦拭色调偏绿的屏幕,“怎么满屏幕代码?The Matrix啊?”

面对诡异的数字雨,袁天野异常冷静,他对代码进行解析、破译,结果发现是原始的Python源码。“Python源码?为什么不是C源码,Java源码?” 

“让我来,”叶涵跃跃欲试,他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曾向一个荷兰籍的程序员学过Python语言,“Python源码是用在人工智能上的,用于爬取数据。”经过一系列转换,屏幕上生成一组倒计时——02:47。

“两分四十七秒会发生什么,世界末日?”

“别开玩笑,”叶涵瑟缩着脖子,环顾四周,黎明来临前,整个基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置身在真实的火星。

“明明是你爱开玩笑,”话音刚落,基地的照明灯、袁天野的手电全部熄灭,无边的黑暗降临,唯一的光亮是屏幕上幽绿的倒计时。02:13、02:12、02:11、02:10、02:09……

“如果测到了同一种光波辐射,下一步是什么?” 

“计算距离,我猜距离超过了150亿光年。”

“不先分析辐射的原因吗?现在大家都关心这个,什么外星人的求救信号——”

“拟态宇宙,我们的世界是拟态的,和真实世界相交,产生两个交点,交点处即是辐射源。”

“袁天野,你的脑袋是不是冻得抽风了,怎么想到的?”

01:43、01:42、01:41、01:40、01:39……

“人存原理的反推,我们的宇宙为什么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变成这样?”

“就好像我们是三维生物,就必须生存在三维空间,如果在二位,或者四维,或者其他维我们就活不了。”

“没错,还有我和沈星仪的遭遇,我们都受到量子纠缠的影响,我差一点丢了性命,沈星仪在写博士论文《异常光波辐射与地球程序组Bug》,她自杀以后,那篇论文就在文档上消失了。你听过越是接近真相就越危险这句话吧?”

00:53、00:52、00:51、00:50、00:49……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不来青海的吧?”

“星仪的死……我自己过不去,在内心深处还难以接受这一切。我就像一个以量子力学为借口的懦夫,对我来说,只要我一天不来到这里,关住薛定谔的猫的盒子就一天不会打开,她就一直处在量子叠加态中。”

“阿嚏——这算是量子纠缠吗?”

“你感冒了。”

00:13、00:12、00:11、00:10、00:09……

“还有十秒,我们就要见上帝了。”

“也可能是上帝的上帝。”

“什么?”

“没看出来吗,我们的宇宙就是——”

00:03、00:02、00:01——

“房间。”袁天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下水道的一个破旧的房间门口,叶涵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条猎犬穿行在黑暗中,悄然来到袁天野面前。他振作起身,但不敢走进房间,他被恐惧、焦虑的心理攫住。猎犬对他吠叫不止,就像驱赶羊群的牧人。最终,他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被岁月尘封的房间,四面墙堆着层层叠叠的书籍,蛛网密布。袁天野看到一张写字桌上,摆着一台老式机械打字机,打字机上有一张空白纸。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袁天野看到白纸上打出“你好”的简体中文,他默认这是一种对话,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写字桌前。猎犬停止吠叫,蹲在门外守候。

打字机的键盘自动打出“我是来自某个Ⅲ级文明的超级大脑”。

“所以,我现在是和一个大脑在交流?”

袁天野看到白纸上的中文“确切地说,是大脑与大脑的交流,在无意识状态下”,心想这里好像《潜行者》电影里的场景,马上得到回复“我检索了你的潜意识区域,发现这个场景和另一个场景频繁出现,所以我就模拟了它” 。

“叶涵,他没事吧?”袁天野有点担心叶涵的处境,怕他躁动不安的思绪会让超级大脑抓狂。

“他很好,你不用为他担心,作为保守我们之间秘密的交换,我们让他在超空间漫游,就像没有电磁束缚的费米子,想去哪就去哪”,超级大脑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们的世界真是拟态的,”袁天野释然地一笑,“我会保守这个秘密,作为交换——”

键盘快速打出一行字“我们会让你回到另一个场景,和她重新开始”。

“谢谢。”

诗人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放下然后又抬起,就像比邻星的小孩玩的“把宇宙放在手上”的游戏。我们两个都恢复了正常,运输船进入柯伊伯带,迎接我们的第一颗矮行星是由岩石和冰组成的,它的名字叫冥王星。“我们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诗人一语双关,“神没有把我们怎么样。”

“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我指的是袁天野和叶涵,他们都有很好的归宿了。

“神真的送了两根宇宙弦给袁天野?”诗人有些嫉妒地问,我给予肯定的回答。诗人心里很明白,如果将两根宇宙弦拉近到一起或一根宇宙弦靠近黑洞,就可以将时空压缩到极限,展开时间旅行,相当于神赋予袁天野时间旅行者的能力。“如果能跨越到时间的尽头,我一定会写出全宇宙最好的诗。”

“终点站是火星,对吗?”

“我想去地球,”诗人的回答没有超出我的预期,“地球人关于异常光波辐射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航道调整完毕,”我正在处理一段奇怪的光回波信号,信号来自于距天蝎座约10000光年的MAXI J2018黑洞。一般情况下,黑洞释放能量分为两种模式——X射线辐射和物质喷射。J2018黑洞能在两种模式之间转换,而且转换取决于它的亮度变化,当它的亮度使它成为X射线天空中最明亮的光源,这种转换是以一种类似于X射线混合物质的形式发生的。最终,被运输船的光回波天线截获了。我通过量子技术对信号进行数字编码,转化成Python语言,译成了三首意味深长的诗,作者署名“天野”。 

1

忘了关上 星星的台灯

诗意朦胧了一晚上

忘了拉拢 远距离的屏风

月色清冷了一晚上

忘了锁上 饱经霜寒的门

梦中人辗转了一晚上

蓦然醒来 你在绳结上

睡得安稳

萤火透过 轻轻浅浅的窗纱

将爱情映亮

2

光年之外 船搁浅了

在繁星的汪洋大海

具象的星座

宛如倒塌的群像

爱情没有了着落

找寻失去了方向

你的身体 还在冻结

冻结了五百年

光年之外 船沉没了

在被潮汐撕碎前

仰望化作孤星

陨落的你

我十指紧扣

重温着仪式上的誓言

你就像一首诗

注定我用一生来修韵脚

3

最后的停留

是飞鸟的眼睛

地平线上

黄昏总是凄美

逆风的翅膀

藏匿多重的时空

最后的停留

是雨季的旅馆

镜子中的圣灵

湿漉漉的

在狗吠声中

焚烧父亲的诗稿

最后的停留

梦被野人撕咬

在火车的倒影里

我追逐着长镜头

在鼓乐声中

写下路边的野餐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半人马座 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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